3.雜木林的呼喚01(3)
又過了些年,知青下放時,我們在一個村。***七二年回城,他分到縣紡織廠保衛科。我分到縣屠宰場,殺豬宰羊,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一開始,我還害怕,後來越干越大膽。二百斤重的豬,一棒打蒙,一手抓耳朵,一手抓尾巴,只一甩,就甩到案子上,「噗!」一刀下去,血順刀縫嘩的一下便流出來。很多人說我是假小子,我倒希望自己是個真小子。女孩子有很多不方便。
我崇尚男子漢的勇武和粗獷,連文學作品也有偏愛。我喜歡讀《荷馬史詩》那樣的英雄篇章,喜愛梅里美、雨果、海明威的作品,帶有野味和悲壯色彩。我對中國當代文學作品很有意見,小花小草太多,脂粉氣太重。後來,我堅持業餘創作,居然成功了,而且接連在省里和全國獲獎。去年,我調到省作家協會青年創作組去了。這趟回來,是為了完成一部長篇小說。主人公是個土匪,寫他解放前後四十年的人生歷程,帶有悲劇色彩。本來,人物、故事都有了,好像萬事俱備。但我感到心裡還不踏實,缺乏一種真實的生**驗。人物的原型,當年就是在古黃河灘上生活的。於是,我就一頭扎到這地方來了。
黃河故道已經不是解放前那種空曠、荒涼的樣子了。一解放,人民政府就領導植樹造林。但只是零零星星,而且因為沒有專業隊伍,缺乏保護和管理,成活率極低。到五七年,才真正形成聲勢。當時,從省里下放來一百零四個右派,不是大幹部,就是教授、專家。他們本來是被流放到這個偏僻地方的,但來到后一看有大片荒地,就向上級提議植樹造林。於是,這一百零四個右派就成了第一個造林專業隊。當地群眾和他們一同苦幹,經過數年經營,梨園、蘋果園、核桃園、葡萄園、雜木林一片一片的。在二三百里內,黃河故道兩岸整個兒都被林木覆蓋了,風沙再也不能肆虐。我中學時一個同學的爸爸,就是那一百零四個右派中的一個。他是位林業專家,後來積勞成疾死在這裡了。
這裡有一條大沙河,是清朝咸豐年間黃河決口時沖成的一條季節河,向東北蜿蜒通向微山湖。旺水時,水面寬可達十里,很淺,也很清,樹木都泡在水裡,影影綽綽的。枯水季節,只剩下河心一線清流,在兩岸的樹木中隱現。從這裡看似乎斷流了,再走幾步,又看到水從那裡流出來了。在全長一百一十華里的河道上,每隔十里八里就有一個積水潭,面積都有幾十畝,被那一線清流連接著,就像一串晶瑩的珍珠。
在大沙河和黃河故道夾角地帶,是個橫向五六十里不見人煙的地方,到處是鋪天蓋地的樹木和茅草,成群的鳥兒在裡頭飛翔、歡叫。腳下時不時會有野兔躥出來。在林間空地上,還有一些起伏的沙崗,這正是當年的殘跡。我要寫的那個土匪的人物原型,曾經在這一帶活動。雖然時過境遷,但僅從這些殘跡中,依然可以體味到當時的凄涼景象,感受到一股逼人的野氣。一個姑娘家獨自闖進來,是要有點勇氣的。
但我還是決意來了,而且整整在這裡度過了七天七夜。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我女扮男裝,頭戴一頂鴨舌帽,身穿帆布工作服。看上去,完全像個來此打鳥消閑的城裡小夥子。來時,在縣體委借了一桿小口徑步槍,提在手裡穿林蹚草,爬崗涉河,好不神氣!
我每天都可以碰上幾個獵人。但我盡量避免和他們接觸,唯恐露了餡。昨天下午,在一片林子里碰上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樣子有些凶,一臉絡腮鬍。他老是盯住我看,也許是羨慕我的小口徑槍。後來,他湊上來說話,還扔給我一支煙。我又扔回去,擺擺手,表示不會吸。這時,剛好一隻麻雀飛到頭頂的樹枝上,我舉手一槍,打個正著。麻雀一下掉落地上。我這麼做,一來是掩飾,二來是逞威:「當心,別碰我!」果然,他咂咂嘴讚歎:「好槍法!」我彎腰拾起麻雀,沖他一笑,算作一種禮貌,然後轉身走了。我有些自豪,當然好槍法!我插隊三年,當了三年基幹民兵,縣裡打靶射擊比賽,哪一次沒有我?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