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雜木林的呼喚01(5)
那條狗仍在「嗚嗚」地叫著,一撲一撲地跳躍著咬我的鞋子。我把腳腕放鬆了一下,任它把鞋子咬下來。它出一聲歡叫,又去咬另一隻鞋,小東西,它在開我的玩笑!身邊的那個人一會兒看看狗,一會兒看看我,似乎在猜測,這人咋睡得這樣死?……這是個什麼人呢?偶然經過的夜行人?歹徒?還是北面雜木林那個小木屋的主人?看來,很可能是後者。這條狗不也像鴨子一樣叫喚嗎?很像傍晚聽到的狗叫,「呱呱」的。他要幹什麼?黃昏那陣,他是不是在暗中現了我?或者,已經看出我是個姑娘,故意藏起來,以便穩住我呢?看來是。這麼說,他早就在打我的主意了,而且是懷著不可告人的心理。不然,咋會到這時才露面?狡猾的傢伙!管他呢,反正不能讓他捉住!看樣子,他仍在猶豫,並沒有馬上撲過來的意思,我還有一點時間。
我在心裡飛快地盤算著,怎麼採取步驟。我很快就盤算好了。他在我東面,我應當猛地往西打個滾,滾到沙丘底下。在滾動的同時,一手抓住右邊的小口徑步槍,一手從腰間拔出匕。這三個動作要在一秒鐘之內完成。假使他在這時撲過來,就先給他一刀子,再贏得一秒的時間就夠了。這時,我可以滾到四五步遠的地方,翻身躍起,把槍端起來。子彈是上了膛的。他只要敢動一動,我就朝他腿上開一槍。我不能打死他。我還沒有打死過人。起碼現在,我還沒有這種打算。打死人是需要仇恨的,而目前還談不上仇恨。但如果他繼續向我撲來,以為我是個姑娘而可以任意欺負,就不能客氣了。
不管怎麼說,我現在還掌握著主動,只要能贏得兩個一秒。而這是沒問題的。我已看清楚,他手裡沒什麼東西(真是個自信的男人)!我卻有一長一短兩件武器。我感到我的心臟在突突蹦跳,血在周身旋流,每一個細胞都進入了一級戰備。我已由最初的驚慌、害怕,轉而有點按捺不住的興奮了。那是廝殺前的衝動!也許,只是一種孩子樣的行將冒險時的喜悅。誰知道呢?反正我不害怕了,只是心裡有點緊張。
我一秒鐘也不敢停了,必須儘快採取行動。說不定他隨時會撲到我身上。
我瞄了他一眼,他仍在那裡站著,只是身子有點前傾。好!他轉過臉去了,正向那條狗揮手,示意它停下來。大概,他要下手了。也許,這是最後的機會了!我熱血沸騰,突然一個翻身,準確地抓住了小口徑步槍,同時間,匕也從腰間抽了出來,第一輪動作完成了!他並沒有撲上來。我又一個翻滾,滾到沙丘底下,然後騰地躍起來,用槍一指,猛然一聲變了嗓子的斷喝:「不許動!」
哈!我完全成功了。知青下放時,幾年的民兵沒有白當。四五步遠的地方,那人往前趔趄了一下,那不是撲躍的姿勢,而是沒有反應過來的那種失措的一栽,又立即收回腳,捂住頭出一聲恐怖的銳叫:「啊——呀——!」那是一聲怎樣的叫喲,把我也嚇壞了!隨著那一聲叫,我渾身爆起一層雞皮疙瘩——活見鬼,怎麼像個女人!我退後一步,抖抖槍又一聲喝問:「你、你是誰?……誰!」我聽得出,自己的聲音也走了調。
「我……我……你別,別,別開槍。我是……哎!黑小子,回來!」
誰是黑小子,是說我?——噢,是那條小黑狗。它見我威脅主人,正要向我撲來。聽到主人呵斥,立即站住了,就在我們兩人中間。看看我,又看看主人,它也糊塗了。
月光下,兩個人,一條狗,在七步之內,都愣住了。
我站在沙崗底下,端著槍指住上邊,像個行刑的劊子手,一副虛張聲勢的樣子。那人居高臨下,站在沙崗半坎上,像個要被槍決的犯人。月光還是那般皎潔,流水一樣泛動著粼粼的清輝,顯出她頎長的身材,像一幅墨色的剪影。現在,我完全看清了,這是個女人!看體態,聽聲音,年齡比我大不了多少。
她被我嚇壞了。兩肩抖抖地顫動,雙手護在胸前,膝蓋搖晃著,眼看要癱倒地上。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人被嚇成這模樣,我還從來沒有見過,我立刻可憐起她來了。於是放下槍,好奇地問:「你究竟是幹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