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四章十二岳老六的悲哀(7)
林平對《金瓶梅》一無所知,又問:「《金瓶梅》到底是怎樣一部書呢?」
老尼姑沉吟片刻,說道:「據我看來,古今小說,由英雄傳奇,神魔鬼怪,轉而人生世相,《金瓶梅》算第一巨著,自有開先河之功。***至於裡面多床笫淫穢之句,也並不奇怪。明時風氣如此,後人無可厚非。且男女之事,從來說不清。人皆好之,又人皆惡之。以為不惡不為正人君子。其實,不好色連人的本性也失了。孔子說:『好德如好色。』《禮記·大學》篇說:『如惡惡臭,如好好色。』孟子說:『食色,性也。』子夏說:『賢賢易色。』可見愛色是人的本性,大凡正常人都會有的。有一副楹聯說得好:『百善孝為先論心不論跡論跡窮人無孝子,萬惡淫為論跡不論心論心天下無完人。』至於說《金瓶梅》,雖被稱為天下第一**,其實不公。早有東吳弄珠客為《金瓶梅》作序。他說:《金瓶梅》『蓋為世戒,非為世勸也』。『讀《金瓶梅》而生憐憫心者,菩薩也;生畏懼心者,君子也;生歡喜心者,小人也;生效法心者,乃禽獸耳。』這話已說到骨髓里去了。一部《金瓶梅》生出多少是非,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罷了。」
林平因沒看過《金瓶梅》,無法和她對論。但看老尼姑對此書極為推崇,想必此書是不錯的。不知為什麼,對這位老尼姑,林平頓生敬意。本想再聊一聊,但看她捂住嘴打個哈欠,忽然想到該走了。就告辭。
老尼姑也不挽留,送出院門外,指點路徑。這裡距柳鎮還有四里路。林平辭別老尼姑,重又扛上自行車,沿一條林中小徑,一直往北去了。
十四古怪的民政助理
林平一覺醒來,天已大亮。昨晚奔波,太累。在門口刷牙時,又記起昨晚和老尼姑的對話,不由對《金瓶梅》產生了濃重的興趣。想找這部書,顯然如大海撈針。只有去聽一聽,才好知道個究竟。他後悔前些日子沒去書場,自己也過於拘謹了。但不知黃毛獸還說不說這部書,就想到去問問老裴。於是一手端個水缸子,一手刷牙,轉過集體宿舍,往後面家屬院去了。
鄉政府高牆大院,原是街上一家大地主的莊院。林平走進家屬院,到老裴門口,見老裴女人正淘米做飯,就問:「大嫂,老裴呢?」老裴女人牛高馬大,屁股如馬臀。她沒好氣地說:「正挺屍呢!」原來,昨晚老裴和幾個鄉助理員推了大半夜骨牌。他還沒起床呢。林平笑笑徑直往屋裡去。果然,老裴正睡得像頭豬。鼾聲如雷。林平挪出一隻手,輕輕走過去,捏住他的鼻子,忍不住想笑。老裴呼吸受阻,「呼嚕」一聲醒了,翻身坐起,還沒看清人便討饒:「孩他娘,別生氣!……」林平哈哈笑起來。正好老裴女人進屋,也忍不住笑了:「不要臉!我可沒動你。」老裴一看是林平,也笑了:「你不知道,你嫂子規矩大著呢。只要晚起,不是擰耳朵,就是捏鼻子。」老裴女人說:「說這種話,也不嫌丟人!哪天不盡著你睡?」這話也對。這女人凶歸凶,卻疼老裴。反正他不常下鄉,只在家坐守辦公,常睡到吃早飯,女人才擰著耳朵把他弄醒:「該起來喂草料啦!」
這時,老裴揉揉眼,盤一條薄被,坐在被窩裡就抽煙。問林平:「有事嗎?」林平看老裴女人出了屋,就說:「想問你,這幾天晚上,街上的老黃還說不說《金瓶梅》?」老裴看著林平就笑了。那模樣兒像個好脾氣的伙夫:「小夥子,憋不住了吧?那天邀你,你不去。怪誰?」林平說:「鄉政府大院哪有人去?」「咳!你管別人去不去?老黃的評書,算柳鎮一絕。晚上沒事,聽聽有什麼當緊?」林平便笑笑說:「那好。今天晚上,我和你一道去!」老裴一翻眼:「晚啦!」「咋的?」「這幾天就不說啦。」「那為啥?」「誰知道為啥!那傢伙也怪脾氣。前天,我在街上碰到他,問他,他說牙疼。不知又犯哪門子邪呢!」
林平一怔。他正說得那麼帶勁,咋就突然間停書了呢?這人真有點難以捉摸。林平雖然才來柳鎮不到兩個月,已聽到不少關於黃毛獸的軼事。此人確非等閑之輩。據說他為人兇狠,頗有手腕,又是個多才多藝的能人。當過鐵匠、木匠、泥瓦匠。騸牲畜,打馬掌,切驢蹄子,樣樣在行。還會不少野醫術,針灸、配藥,熬膏藥,一肚子旁門左道。林平調來不久,就聽說了這個人物。在街上看到過他幾次,一眼就能認出來。個頭大不說。他沿街走過來,兩旁儘是人打招呼:「老黃,吃啦?」「老黃,買點什麼?」……一街兩巷的人,彷彿都敬著他。連民政助理老裴,也多次誇獎他:「人家老黃,外場亮!做人做到這份上,也夠意思了!」那神態,竟是十分佩服。林平就有點納悶,一個鄉里幹部,咋會這麼誇他!街上人也說,老裴和老黃是酒友。大空不隔三天,就要在一起喝幾盅。多是在老黃家喝。沒外人,就他倆。彷彿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