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十一章（3）

天易有些害怕了，前頭的水域仍然沒有盡頭，他無法知道這片水域究竟通向哪裡。他怕自己游不回去了，就轉頭往回遊，渾身皮緊緊的，有一種進入冥界的恐怖。在他掉頭回遊快要接近出口的時候，突然又現了一個藍光閃閃的東西：在水草的掩藏下，是一挺機槍支在那裡！天易是在連環畫上認識機槍的。怎麼會有一挺機槍？瓦藍瓦藍的，還很簇新。天易猛然想起當年那個打日本人的故事，一挺機槍響了半夜，藍水河邊倒下一百六十多具日本鬼子的屍體，人們懷疑是羅爺乾的，但羅爺始終沒承認，也始終沒找到那挺機槍，莫非就是這挺機槍嗎？真是不可思議！

天易激動得血液都要凝固了，他猛地撲上去，想扒開水草把那挺機槍抱過來，卻突然感到一道藍光閃過，然後就失去了知覺。

那時水域里起了一陣騷動。

天易再醒來時，現自己躺在藍水河邊的草地上，頭枕在母親的大腿上，周圍站了許多人。羅爺也在。

他摸摸腦袋，頭很疼，頭還是濕漉漉的。

他依稀記得自己剛才在藍水河裡，並且鑽進一個洞口看到一片遼闊的水域和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可他不記得怎麼從洞口出來到了岸上的。

天易眨眨眼坐起來，看著周圍的人們，訥訥地說我怎麼了？母親在哭泣說你丟了七天了，你到哪裡去啦？

天易說怎麼會？我覺得就一小會兒，怎麼就七天了呢，不會的。

眾人七嘴八舌都在問天易你跑哪去了你說呀？天易正想說可是忽然覺得有一個虛渺的聲音在他耳旁說，天易你別說天易你不能說天易你永遠都不能說出去。於是天易搖搖頭，沒說。

眾人還在追問，羅爺分開人群抱起天易說他不記得了別問了甭難為他了天易只是做了一個夢。

難道真是做了一個夢？也許。

因為在後來的很多年，天易曾無數次潛進藍水河，再去尋找那個洞口，卻再也沒有找到。

有一次他悄悄對羅爺說我見到那挺機槍了。羅爺一激靈說甭瞎說！天易說我真的見到了，羅爺就壓低了嗓音嚴厲地說再不要說這話有些秘密只屬於一個人要保藏一輩子的。

看來羅爺什麼都知道。

後來天易一生再沒向任何人說起過這件事。但他一生都相信，他見到過那個神秘的洞口。

那個洞口只向他打開過一次，便永遠地關閉了。

這一年秋天將盡的時候，草兒窪村外的官道上走來一個年輕人。

年輕人挎著一隻軍用挎包和一隻綠色水壺。他的腿有點瘸，走起來顯得吃力。但看起來緒不錯，四處張望著擰開壺蓋喝了一口水。幾年離家，他現草兒窪生了很大變化。最先看到的是環繞村子的樹木，樹木雖說很雜，卻長得旺盛，柳樹都有胳膊粗了，曠野也栽了一排排的樹木，像士兵樣非常整齊。他喜歡整齊的東西。

村長方家遠正推著一車糞往田裡送，老婆在前頭拉。忽然老婆回過頭，說：「家遠！你看那是不是楊山？」

方家遠一抬頭，愣了愣，大聲喊起來：「楊山！」丟下車子就迎上去。

楊山也認出了方家遠，快步走過來雙手握住方家遠，興奮地說：「村長！你送糞哪？」

方家遠當胸給了他一拳頭：「你小子長這麼大個啦！」

楊山嘿嘿笑起來，給村長老婆打過招呼，說：「村長，我從部隊轉業了！」

「安排到哪裡？」

「還沒說定，讓我過半個月去縣裡報到。」

方家遠很高興，說：「有出息！七子呢？還沒從朝鮮回來？」

楊山頓時局促起來，看了村長老婆一眼，說：「村長，到家再說吧。」

方家遠知道有些不妙，說：「那好，你先回家。我一會兒就去！」

草兒窪去朝鮮的十八個青年，犧牲了五個，其餘都已陸續回來。楊山和七子是最後兩個。

楊山說，他和七子一直在一個連隊，時常見面。他們共同打過大小七十多仗。每打完一仗都要見一次面，現對方還活著就高興得摟在一起又蹦又跳。楊山負過幾次小傷，七子居然一次傷也沒受過。大家都說這個黑小子是福將。後來兩人同時提升為排長，在一起開會見面的機會更多。楊山說七子打仗機靈又勇敢，每次都沖在最前頭。楊山很佩服七子，有一次問七子你回國后幹什麼，七子說還當兵。他想當一個職業軍人，他在戰火中深深愛上了軍隊。他說他不想轉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