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三章01(5)
兩個時辰以後,那挺機槍在打出一個清脆的點射之後,所有的槍聲都戛然停止了,藍水河邊又恢復了先前的寧靜,除了隱隱的火藥味隨風飄來,就像什麼事也沒生過。***藍水河真靜啊。
天亮以後,人們跑到藍水河邊,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一百六十多具日本鬼子的屍體橫躺豎卧倒在血泊中,那血已呈暗褐色凝固在地皮草叢間,槍支彈藥凌亂地撒了一地。王鬍子拄著拐棍帶人清理戰場,處理屍體,收拾了很多槍支還有幾門六○炮,奇怪的是唯獨沒有一挺機槍。很顯然,這些日本人全是被那挺機槍打死的。但機槍呢?
羅爺的茅草屋就在距此百十步的地方,完好無損。人們跑過去察看,見羅爺正在酣睡,他的紫銅色的臉膛那麼安詳。王鬍子把羅爺推醒,說:「羅爺昨夜是你乾的?」王鬍子充滿了驚喜。羅爺坐起身揉揉眼,看著擠滿屋的鄉親,平靜地搖搖頭,說:「我在睡覺。」
羅爺不承認是他乾的。
好多年過去,無論**和國民黨,都沒人說打過這一仗。藍水河這一夜就成為一個神奇的秘密。但草兒窪的人包括王鬍子在內,都相信是羅爺乾的。
除了羅爺,還能有誰呢?
那挺機槍,終於沒有下落。
草兒窪報名參加志願軍的有三十多人。經過審查體檢,最後批准十八人。其中有七子和楊山。
在報名的人中,有些已經三十多歲,完全是為了吃飯。草兒窪這個冬天嚴重缺糧,有三分之二的人家一天只吃一頓飯,幾乎每天都有人餓死凍死。吃兵糧從來是老百姓的生路之一。政府曾撥來一些糧食,但十分有限。飢荒的面積太大了。有些地方又出現饑民為匪的現象。
但楊山不是為了吃飯才去當志願軍,儘管楊耳朵讓兒子當兵有這個意思,他家早就沒有一粒糧了。入冬以來,楊耳朵已向天易娘借過兩次糧共計一百多斤了。楊山想建功立業,這個十七歲的少年在草兒窪感到憋悶,一個男人整天為吃飯愁是件窩囊事,爹窮了一輩子讓他感到丟臉。楊耳朵曾給小山子說:「人總不能餓死,我想賣點地換點糧食。」楊山說:「隨你!」他知道這個家沒什麼希望了,土改分的八畝地是保不住的,爹不太會種,過日子手又太松,嘴還饞,這八畝地早晚會讓他賣掉的。楊山不管了,楊山要離開家離開草兒窪,到外頭謀事去,打仗死在朝鮮也比在家強。
楊山被批准當志願軍的當晚興奮極了。他去找七子拉呱,七子不在家。八音給他盛了一碗乾菜糊糊,楊山臉紅了,推說:「我不餓。」八音笑道:「小山子你還客氣個啥?以後你和七子要並肩打仗了,比親兄弟還親,吃吧吃吧,鍋里還有。」楊山看八音說得真誠,就紅著臉接過來吃了,八音又盛一碗,楊山又吃了。楊山心想等打完仗回來,我也娶個這樣的媳婦,比著八音的模樣娶。這時候七子還沒有回來,說是到大嫂家去了。楊山想告辭,八音說忙啥,等等吧,七子一會兒就回來。楊山有些局促,因為八音身上有一股好聞的香味,他還沒有面對面和八音靠這麼近過。娶八音那天鬧房,楊山一直跟著看,但離得很遠,不敢動手動腳。動手動腳的都是些大男人,那些人都是娶過媳婦的特別騷,一伸手就摸到要害部位。當時楊山很生氣,楊山和七子是好朋友,楊山真想揍他們一頓。
過一會兒七子回來了,看見楊山很高興,說:「小山子,都準備好啦?」楊山說:「我光棍一條,有啥準備的,說啥時走就啥時走!」七子笑笑,看了一眼八音說:「咱今夜就走!」八音知道七子逗她,就笑道:「走啊!我才不攔你。」楊山說:「聽王鬍子區長說,咱們去打十六國聯軍呢!」七子說:「越多越好!當年羅爺打第一次世界大戰,可惜咱沒趕上。」八音說:「能得你!」
幾個人說一陣閑話,楊山就告辭了。七子關上門,摟住八音親了一口,說:「你真捨得我走?」八音笑道:「男人家就要到外頭闖世界,我不想攔你。」七子把頭靠在八音胸脯上,說:「我真是有些丟不下你。」八音摸著他的頭,說:「那就把我帶上吧,我也去朝鮮。」七子說:「瞎說。」八音笑起來,因為七子正把手伸進她懷裡。八音笑著掙開他的手,說:「到了朝鮮,看你摸誰去?」七子笑道:「說不定找個朝鮮女人呢。」八音說:「那敢好,只要人家願意。」七子說:「你不吃醋?」八音說:「不吃醋。」七子說:「騙人!」八音揚起眉說:「真的不吃醋。你看你和那個女裁縫的事,我就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