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七章(8)
大瓦屋蓋起的第二年。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夜,整個草兒窪都在沉睡中,幾顆寒星閃爍在荒原上空。突然從夜色中躥出一群馬隊,那馬隊上的人在逼近草兒窪時突然點起火把,然後迅速包圍了柴姑的寨子。村裡人們都被驚醒了,紛紛跑出來看,但很快被土匪用槍用棍棒打回各自的草屋,有幾個人被打死了。草兒窪一時人喊馬嘶,亂成一團。柴姑和夥計們都起來了,拿起傢伙和土匪隔牆打起來,槍聲響成一片。事來得太突然,夥計們幾乎沒弄明白生了什麼事已有幾個人倒下。老佛不斷放槍,大聲吼喊著什麼不會隱蔽,肩膀上被打中了血直往外流。柴姑看勢危急,這樣打下去沒什麼好結果,趕緊讓夥計們住手,不就是想搶東西嗎?讓他們搶好了。土牆內停止了抵抗,土匪很快撞開寨門一擁而入。這一夜他們搶走了一倉糧食,從被窩裡抓走了柴姑的大兒子白山。在抓走白山的時候,柴姑和夥計們試圖搶回來,但土匪用搶指住他們,說你們動一動這孩子就沒命了,想要孩子拿錢來換。然後把白山扔上馬背又呼嘯而去。好一陣還能聽到白山在曠野里撕心裂肺的哭喊。
白山被人綁架半個月沒有消息。
柴姑一臉冷凝著不和任何人說話。茶天天向柴姑說,你得想辦法把白山找回來,你不能這樣。柴姑不吭聲,柴姑一天飲幾瓢涼水。茶奪下她手裡的木瓢扔在地上尖叫起來,說你咋不說話你是塊木頭哇?你這個沒心肺的女人白山是你兒子!
柴姑愣愣地看著她,還是不說話。
這天傍晚,草兒窪來了一個人,說要見柴姑,老佛扯住他耳朵扔到柴姑面前。
柴姑說你是什麼人?
那人見柴姑橫眉立眼,心裡有些膽怯,抖抖索索從懷裡摸出一隻血糊糊的耳朵遞給柴姑,說這是俺掌把讓送給你的。
白山的耳朵!
柴姑一下子明白了,血往上直涌。她接過耳朵看了看,說你們掌把是哪一個?
那人搖搖頭,說俺掌把不讓說。
柴姑深吸一口氣,把耳朵又扔給他,說不讓說你就別說,回去告訴你們掌把,就說柴姑不吃這一套!
那人轉身欲走,柴姑又喝住:「站住!」
那人打個哆嗦站住了。柴姑對老佛說:「把他兩隻耳朵都割下來!」
那人撒腿就跑,被老佛一腳踢倒。茶突然衝過來,說:「老佛甭甭甭!不能割他耳朵,割了白山就沒命了!」
老佛揪起那人,看住柴姑。
柴姑說:「割!」
老佛拉住那人去廚房找菜刀。那人嚎起來賴在地上不走,說不關我的事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什麼什麼的。老佛不懂他說什麼,兩手扯住他耳朵一使勁撕下半截,那人慘叫一聲,一蹦老高。
老佛捏住兩片半拉耳朵,血糊糊,看看,不甚滿意的樣子。
柴姑揮揮手,那人捂住耳朵跑了。
茶大哭起來,說完啦完啦白山沒命了!
幾天後,有人在草兒窪外頭的一道河溝里現了白山的屍體。白山遍體都是傷,肋骨全斷了,眼珠子被摳了去。
茶抱住白山的屍體昏了過去。
草兒窪很多人跑來看熱鬧,有罵土匪的,也有罵柴姑的,罵她心太硬。有一老人對柴姑說:這種事你不能硬來,要什麼就給他什麼,保命當緊。
柴姑提槍跨馬疾馳而去。
柴姑在荒野里轉了三天,毫無目標,最後把彈藥全打在一塊石頭上,石頭被打得黢黑。
回到草兒窪,柴姑的精神就失常了。一個多月,她幾乎沒出過門,面色枯黃,目光獃滯,長長的頭不再梳洗如枯草樣披散著。
整個草兒窪悄無聲息。
開始幾天,茶做了飯給她送去,就是往桌上一放:當!一聲,轉身就走。她非常恨她。但後來看她這樣子,又有些可憐她了,就勸她吃飯。柴姑有時吃一點,有時只喝點水。突然有一天抱住茶大哭起來。
後來柴姑終於打聽到,這是一個叫老刀的土匪幹的。老刀的名字她聽說過,還是過去聽黃煙袋說的。那年黃煙袋病危,柴姑聞訊去看他。黃煙袋握住她的手,把所有土匪的名字都告訴她了,說世道很亂,姑娘我幫不上你什麼了,你要當心,你記住那些土匪的名字,有事就是他們乾的。說完就斷了氣。柴姑握住他的手,手上全是涼漬漬的汗。那時柴姑還在想,能有啥事呢?我又不會去招惹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