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一章(10)
叫聲在黑夜裡傳得很遠很遠。整個石窪村都能聽到。
那是一種獸性的叫聲。恐懼、疼痛、舒坦、宣洩……一直到此後多年,每次交媾,她都要這麼大聲地淋漓盡致地叫喚。
彷彿是一場生死搏鬥,一次骯髒的宰殺,一種神聖的生命的祭奠。她的不顧一切的叫聲,每每讓石窪村的男人和娘兒們駭然:怎麼這樣!怎麼能這樣?他們在黑暗中諦聽著從老石屋傳來的叫聲,真真切切,聲聲入耳,不由得停止了黑暗中的一切動作。她使他們感到震撼,感到羞恥,感到慚愧,感到自己交合的索然無味。男人覺得窩囊,女人覺得憋氣。於是男人會瘋了似的掐住女人的脖子,惡狠狠地訓斥:「咋不叫喚?咋不喘氣?叫呀叫呀!大聲喘氣呀!你死了嗎臭娘兒們!……」終於,女人忸怩著叫出聲來。卻像貓的叫聲,細微而膽怯:「哎……呀……」
到底,他們熱汗淋淋地失望了。男人沮喪地一拳打在枕頭上,女人嚶嚶地哭起來。他們詛咒她,又歆羨她。他們只能承認,那個遠方來的女子是整個石窪村的精靈。她使他們所有的人黯然失色。
第二天夜晚,來了另一個男人。
第三天夜晚,又是一個。
他們都同樣年輕,同樣粗野,同樣的具有殺傷力。饑渴的本能已顧不上救助遠方落難者的家族古訓。不管老鰥夫如何反對,三兄弟還是結成聯盟,並達成共同佔有她的骯髒協定。誰讓她自投羅網。他們嘲笑老鰥夫是個傻瓜。多少年來,沒有任何女人邁進這個破院一步。這也許是唯一的機會了,如果放走她,老石屋肯定要斷子絕孫。
老鰥夫又何嘗不想留下她呢?只是不願讓兒子們強迫人家。而且打她走進院子那一刻起,就覺得事有些蹊蹺。莫非是等了幾百年的那個人嗎?對那位假想中的遠方使者,老鰥夫有過無數次猜測:一位英俊的青年獵人,一位長須飄拂的長者,一位載金載銀的富翁,一位白馬銀槍的將軍,一位……或者就是一個乞丐。他什麼人都想到過,唯獨沒有想到會是一個年輕的女子!可她的神態、舉動,以及對老石屋的熟悉,都太像那個人了。如果是,那麼幾百年前,老石匠就的確是逃出了皇陵。在一個遙遠的地方,也真有他們家族的一個分支。他們在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藏身、繁衍、生息,而且從來就沒有忘記草兒窪,從來沒有忘記老石屋。那裡,也同樣輩輩相傳著一個遙遠的故事。如今,他們終於派人來了!
老鰥夫簡直不敢相信這個判斷。
如果真是這樣,那個遙遠的家族分支肯定是出了意外,遭了大劫大難。這女孩子隻身一人數千里尋根,顯然是逃出來的。她也許是他們中唯一的倖存者了。而兒子們欺負她將是深重的罪孽。
但他知道擋不住。兒子們會殺了他。他們太渴望一個女人了。為了這個女人,他們寧肯不要爹。
終於,老鰥夫顫抖著沉默了。他認定一切都是天數。
第四天夜晚,他又來了。
是頭天晚上的那個男人。她感覺得出來。男人和男人不一樣。她不再被動。她知道他是三兄弟中的老大。她多少有點喜歡他。
這個外鄉女子成了老鰥夫三個兒子共同的女人。
她沒有進行任何反抗。
他們的得手竟是意外的順利。
三個男人手舞足蹈。古老的院落如枯木逢春,重又現出勃勃生機。他們不再打架酗酒,不再煩躁不安。每天一早就去黃河裡打魚,每天都是滿載而歸,那些天,黃河裡的魚突然就多起來,多得令人吃驚,站在河邊,伸手就能抓到大魚。一網撒下去,就像從鍋里撈扁食,密密麻麻。人們高興極了,有的漁民忙得通宵不眠。他們不能錯過這百年不遇的機會。他們要財要賺大錢了。
那外鄉女人每天在大堤上慢慢溜達。冷漠地看著面前忙碌的漁民。既沒人顧得上再去探究她的來歷,她也從不和人說話。她偶爾向大浪里拋下幾朵野花,然後佇立觀望。每天的黃昏,血色霞光染盡天地,一河流淌翻滾的都似鮮血,你彷彿能嗅到血腥味。那時,她便悄然跪在大堤上,深深地拜下去,像在祭奠什麼,又像在等待什麼事生。那時你很難看到她真實的身體,她的身影顯得極其飄渺虛幻,你只能看到她烏黑的長,長裹住她蜷曲的身子,然後從肩胛流瀉下來凝結在大地上,就像一團黑色的氣浮浮動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