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十章(7)
「你……你是人是鬼?」
那女子其實笑得很虛弱,一邊笑,一邊湧出淚來,說:「老三,你……再晚來一天,我就是鬼……了。」
老大如墜五里霧中,說:「你到底是誰?」
那女子瞪起一雙美而無神的大眼:「傻瓜!我是——小迷娘啊,連我都不認識啦?」
小迷娘把老大誤認為老三了。這也難怪,在三兄弟中,老大和老三長得最像,連個頭也差不多。她這時神志恍惚,實在也分不清了。
自黑馬走後,小迷娘就在這裡等待臘,她是真心實意地等他。很長時間不見,她很想看到他,並想給他一個意外的歡喜。
她覺得臘不會走得太遠的,說不定三五日就能回來,他不會舍下他精心搭蓋的小木屋,更不會舍下他的金銀財寶。誰知十天、二十天過去了,臘還沒有回來。小迷娘沒耐性了,她決定離開這裡,去尋找柴姑。她最大的願望還是想見到那個女人。但這時她卻病倒了,她得了惡性瘧疾,隔天一次高燒。她知道是荒原上的蚊蟲害了她。得了這種病無人照料是極其危險的,可這樣帶病上路又根本不可能。幾次高燒下來,渾身軟得像爛泥,邁一步都很困難。她每天支撐著去小河裡弄一些水放在小木屋裡,再挖些野菜來,強逼自己硬吃下去。她希望能堅持下來,堅持到臘回來。
但病卻在加重。
後來就每天高燒昏,大約從太陽出來開始,一直持續到黃昏,到夜間才稍稍清醒。但這時她已不敢出門去,屎尿都在屋裡,弄得臭氣熏人。她覺得自己沒指望了,身體瘦弱不堪,嘴上燒起一圈火泡,就索性躺在床上等死。心裡倒也平靜,只是有點可惜了自己的身子。心想死後這身子不論多美多艷,也會爛掉脫骨的,她並不牽挂哪一個,世上沒什麼人真讓她牽挂,她只牽挂自己。她無力地撫摩著自己柔軟的身子,摸到哪兒哪兒都在顫動,這是個天生要讓人撫摩的身子,可惜了可惜了。
小迷娘沒想到會絕地逢生,這隻能說命不該死,來了這麼個大男人。她從他吃驚愣的神態里,終於弄清這不是老三,可他又實在太像老三了。
「你不是……老三?」
老大聽她說起老三,就覺有些蹊蹺,忙問:「你認識老三?他在哪裡?那是我兄弟!」
小迷娘這下明白了:「你是老大!」
「你怎麼知道我是老大?」
「我見過你們老二,他比你們都矮一點,你只能是老大了。」
「你是從北方那座城來的?」老大萬分驚喜。
小迷娘笑著點點頭,說有話以後再說,快去給我弄點水來喝,我要渴死了!
老大這才想起應當先救她再說,急忙在屋裡尋一個瓦罐奔河邊去,洗洗乾淨了盛滿水就往回奔。他見屋裡有鍋,說燒開了再喝,小迷娘已等不及了,說我先喝一會兒再說,捧過瓦罐,一陣「咕咚咕咚」猛灌。老大扶她坐好,這才從容收拾屋子,生火燒水,又去河裡抓了些魚來,順手在門外摘幾把野菜,洗凈了和魚一塊放鍋里煮。不大一會兒,一股香味就飄溢出來,屋裡也已收拾得清清爽爽。
那時小迷娘靠坐床頭,一直沒說話,只看他忙裡忙外,就有一種溫暖的家庭一樣的感覺,這是和老三在一起時也不曾有過的。她看得出來,三兄弟中,這個老大是最沉穩最有分量的一個。他不像老三那樣脆弱膽小,也不似老二那樣凶蠻粗野,他是一個有長者氣象的厚重的男人,不由就生出歡喜來,慶幸自己是有福氣。心想這世間的男人,真是一人一個模樣,一人一份性,哪怕一個娘胎出來,也有這許多區別。品嘗男人,實在是個有趣的事呢。
老大伺候小迷娘喝點熱魚湯,沒讓她多吃,也不讓她多說話。只叫她躺好了,說我去采些草藥來,你好好睡一覺。小迷娘說你不會走吧,老大說哪能呢,我過一會兒就來。小迷娘說大哥你千萬別丟下我啊,老大說你放心,沒有見死不救的道理。就掩上門,用一根小木棍從外頭把門環別上了,怕有狼闖進來。一頭就想,也是上蒼點化,無意間跑到這裡碰上這麼個病重的女子,看來一時間是走不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