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十一章(5)
臘再次回到黃口鎮,已是疲憊不堪。連日奔波把他累垮了。他要在這裡歇息幾天。順便打聽一下消息。在七棵樹沒有找到女兒,他有些不甘心。
鎮上人還在忙著修寨牆,一天到晚轟轟烈烈。臘沒有住到黃煙袋的店裡去,他隱隱感到這個老狐狸不會幫他什麼忙,就在鎮子東頭一家小客棧悄悄住下了。
這家客棧距鎮子一箭之遙,孤零零的,有一天寨牆修好了,將把它隔在黃口鎮之外。名字起得也怪,叫「開一天」。開一天客棧一個小院,僅三間客房,但收拾得極乾淨,院子里有幾棵紫藤,上頭還掛著已經枯萎的葫蘆秧,幾隻半乾的葫蘆吊在那裡,看來是讓它繼續風乾才沒有摘下的。客棧很冷清,附近黃口鎮上轟轟烈烈的壯舉,似和它毫無關係。店主是一老一少兩個女人。老婦人看上去有七十多歲,年輕的女人二十六七歲。
老婦人先看到臘牽一頭大黑牛進來,忙回頭喊一聲:
「文君有客人來了。」
叫文君的女子正在修剪紫藤,轉回頭時,手裡正拿著一把大剪刀,沖臘笑笑,把剪刀遞給老婦人,走來接過臘手裡的韁繩,把大黑牛牽到牆根,拴在一棵棗樹上。老婦人已拿過一張小凳放在紫藤下一張小方桌旁:「客人請坐。」忙著去屋裡提茶時,年輕女人已端來一盆凈水,裡頭放一條毛巾,端到一張小石桌上,笑盈盈地說:「客人請洗把臉吧,我去給你收拾屋子。」說著轉身去了一間客房。
臘弄不清她們是母女,還是婆媳關係,卻從一進院就感到一種文雅之氣,不像一般客棧粗俗,就生了幾分拘謹。洗過臉,拍打幾下身上的塵土,坐到方桌前,老婦人已沖好茶,說:「客人先用茶,在院子里稍歇一會兒,屋子就收拾好。」一邊陪坐一旁,慈眉善目地看著臘說:「客人從遠路來?」
臘忙說:「打擾你們了。」
老婦人笑道:「來的都是客,說不上打擾。只是小店簡陋,不嫌棄就好了。」
臘說:「老人家,家裡還有什麼人?」
老婦人說:「就俺婆媳兩個。」
臘「哦」一聲,不便多問,端起茶喝了一口,心想這裡近於荒郊野外,兩個女人不怕有歹人侵擾嗎?怪不得客棧叫「開一天」,怕也只能開一天算一天,隨時都會關門的。
臘終是納悶,又問:「老人家,你們這店開了多久了?」
老婦人笑道:「你是看見『開一天』幾個字了吧?俺們是開一天算一天,也不指望它賺錢。客人有錢就留幾個,沒錢起來趕路,誰也不能背著床外出,你說是不?俺這店哪,還是當年老先生起的名字,算起來也有五十年嘍。」
臘吃一驚,抬起頭看看老婦人,老婦人依然慈眉善目,平靜如水,彷彿五十年只是眨巴眼的工夫,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臘相信,面前這位老婦人定有不尋常的經歷,五十年,世上生過多少事啊!一個開店的老婦人,更不比尋常村婦,南來北往的客人,砍殺劫奪的土匪,都在這裡走馬燈一樣過往。這位老婦人卻依然一副常態,叫你感到一種難以置信的平靜,實在叫人費解。
不大一會兒,叫文君的女子已收拾好屋子,臘住進去,房間雖不大,卻乾淨整潔,被褥都是剛拆洗的。文君跟進來,笑盈盈說:「客人還滿意吧?」
臘連說:「滿意滿意!」
文君說:「你先歇著,我去做些飯菜,不知客人想吃點什麼?」
臘說:「隨意吧。吃點東西我要睡一覺。」
文君點點頭走出去,轉身間,一股淡淡的幽香散開來。二十六七歲的女子,依然是二十歲的體態,人如其名,文靜嫻雅,落落大方。臘暗自稱奇,想不到這鄉野小店兩個女人如此不俗。
當晚,臘草草吃點飯,喝點酒,上床歇息前,文君又送來洗腳水。臘忙不迭接過,說:「不怕姑娘笑話,睡前一向還沒洗過腳呢。」文君笑道:「洗洗腳睡覺香,洗吧。」說著又出去。待臘洗好了,又要進來端髒水,這回臘不好意思了,堅持自己端出去潑了,再三道謝。文君接過空盆,笑笑說:「不算什麼,客人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