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三章(7)

7.第三章(7)

三天三夜,空空輸多贏少。***身上已挨了幾百鞋底。對方多是街痞,論棋藝也就平平。但他們車**戰,而且常有些暗中動作,走一步好棋齊聲喝彩,走一步臭棋卻被同夥扯住胳膊。空空本來棋藝高出他們一截,卻很難取勝。輸了棋就往地上趴,任憑他們拳打腳踢。不討饒、不語、不呻吟。打完,爬起再下。到後來已幾乎爬不起來。那時有位長髯道人也看了三天三夜。他始終沒說一句話。

後來空空遍體鱗傷,捏了一枚棋子昏死過去。道人托起他就走了。幾個街痞納悶站住,眼睜睜看他拐個彎出城去了。那時已是夜色漸濃,街上店鋪開始掌燈了,一街搖著昏黃。沒人知道他們去哪裡。那是個遊方道人。

從此西關橋頭多了一個傳說。

西關橋是小城一景。拱形。架在兩池荷塘之間,垂柳如簾,掛在橋頭,綠蔭濃濃地遮住日頭天光。是個納涼的好去處。此橋很古。城裡人叫它金橋玉欄杆。傳說以前池兩旁住兩戶人家,一姓金,一姓虞。隔水相望,因為結了冤讎,幾世不來往。後來兩家兒女相愛,家人不許,二人在一天夜裡相擁投池而死。兩家人後悔不及,於是和好,共同出資修了這座橋。金姓修橋身,虞姓修欄杆,是謂金橋虞欄杆。傳下來就成了金橋玉欄杆。是一個悲劇,也是一段佳話。城裡人久傳不衰。

差不多在空空消失的同時,鬼子去了兵營。鬼子在一群流浪兒中本是個最無憂無慮的人,爬牆上樹打架玩鳥,幹什麼都興緻勃勃。那次馬棚失火時睡著了,差點燒死在裡頭,弄得一臉疤。活潑潑一個少年成了醜八怪。鬼子活得沒滋味了。人也變得寡陰沉。他想去打仗。要麼被殺死,要麼殺幾個人。

老炮原本也要去當兵的。聽說兵營管束得緊,就打消了這念頭。他勸鬼子不要去。他說鬼子你瘋了去那熊地方找一群爹管著你。鬼子說我沒地方去。兵營里不講丑俊,有種就行。老炮說知道你有種,就怕你吃不了那苦。鬼子說有飯吃就行。老炮說兵營規矩多,犯了錯要挨軍棍。鬼子說:「跑!」

老炮被一個藥材商雇去趕馬車了。臨分手那夜,他把預領的雇金拿出來買一堆酒菜,把流浪兒們叫到一個池塘邊的草坡上,大吃大喝半宿。老炮醉了。醉了就哭。他一個一個摸著他們的頭,說我不能領你們討飯了。你們甭再打架,甭偷人家東西,甭去大戶門上要飯,甭這樣甭那樣,像說遺囑。說得一群流浪兒都哭。鬼子說老炮你哭個球有本事混出個模樣來再把兄弟姐妹都帶出去。老炮說我打記事沒哭過,今夜就想哭呢。小迷娘擦擦淚說別哭了,怪沒出息的。你們都放心走吧,俺們會照顧自己。

其實小迷娘說這話不久就出了事。她還並不懂怎麼照顧自己。

老炮一幫大些的流浪兒離開后,小迷娘就成了無形的頭兒。可她不想當頭兒。誰遇到難處,她會幫忙。但要她操心管那麼多人的事,就太煩人。她只管自己的事。她喜歡獨來獨往。

尋常,小迷娘不大結夥去人家門上討飯,而是常去一個叫四季春的酒館里混些剩飯剩茶吃。她顯得很乖,手臉都洗得乾乾淨淨,幫人拾掇碗筷,洗刷盤子,忙得像個小跑堂的。客人高興了就給她一些吃的。

四季春實際是個娼館,來這裡喝酒的男人多喜歡動手動腳的。喝酒時旁邊有擦脂抹粉的女人陪著,或者乾脆就坐在膝上摟在懷裡。每個單間都有帘子隔著,調逗嬉笑無所顧忌。小迷娘先是有些害怕,漸漸就習以為常了。她對男女的事還不懂。她不明白他們在幹什麼,不知道那樣摸摸捏捏有什麼好。她只覺得那些人一到這酒館里就變了個樣,不像在街上在外頭一本正經了。連四五十歲的大男人都沒個正經相。他們都很愛搗蛋。有時候,小迷娘進去收拾杯盤,會突然被他們捉住攬到懷裡親嘴,或用手在她屁股上胸脯上亂擰,她便極力掙開。她覺得那樣很不舒服。嘴上一股酒氣。身上被手捏得生疼。但小迷娘也並不怎麼惱怒。因為他們都是嘻嘻哈哈的,過後常扔給她幾枚錢。她覺得她並沒有損失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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