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5)

5.第五章(5)

鬼子對這些人毫無辦法。

他不知道這麼來回折騰有什麼意義。

天齊觀很大一座院子,怕有幾百間房屋,只是大多倒塌傾危,年久失修。據說這裡原有幾百道士,後來漸漸走散了。倒是古樹紫藤鬱郁蓊蓊,使這座道觀越見凄涼陰森。

鬼子帶人第一次住進天齊觀時,曾巧遇流浪時的夥伴空空。空空已成小道士,當時和他同在的還有一位老道士,空空介紹說是他師傅。師徒倆把鬼子的人馬和押解的難民安置好,就躲到一座房子下棋去了。偌大一座道觀,除這師徒倆,再加一位年長的雜工,就再沒其他人。那一次鬼子現空空時萬分驚喜,很想找他敘敘舊。但空空很冷淡,不提一句當年在一起乞討流浪的事,只專心和老道士低頭下棋。鬼子在旁站了半夜,空空也沒抬頭看他一眼,這叫鬼子大為傷感。這真叫棋中有乾坤,空空不再理會人間事了。

鬼子帶人第二次住進天齊觀時,空空和老道士已雲遊外出,觀中只剩那位老雜工了。

鬼子問他:「空空道士可曾留下什麼話?」

老雜工搖搖頭,只顧低頭打掃落葉。

後來,鬼子曾多次住進來,再沒見過空空。

當晚鬼子讓士兵把難民安置住下來,派上流哨,又檢查一遍,也早早回房睡覺去了。

他覺得肚子有點餓。從口袋裡摸出兩個干饃,聞了聞又放進去。士兵和難民一樣,都是早上起來放乾糧的。不同的是難民只放一頓吃的,士兵卻放兩頓吃的。鬼子必須保證他的士兵有足夠的體力。至於難民,只要不在他手上餓死人就行了。他管不了那麼多。即使有憐憫之心也沒辦法。士兵的給養都是從遠方那座城運來的,很不容易。有時接濟不上,也在當地籌一點。上午押送途中,他的士兵一路走一路啃乾糧,喝幾口隨身帶的水。難民中不少人都眼巴巴的。鬼子跟隨在隊伍後頭,裝作什麼也沒看見。但他自己卻忍住餓一直沒吃東西,他總感有點不安。他幾次看到啞巴女小秋艱難地走在難民中,心裡真不是味道。但她似乎很堅強,並不看吃東西的士兵。只低頭走路,偶爾回頭看一眼鬼子。

小秋沒有綁住手腕,也沒人押解她去荒原。可她每次都跟著去,然後又跟著隊伍回來。有士兵給鬼子開玩笑:「兵頭,啞巴準是看上你了。」鬼子說:「別胡扯!」

但鬼子真的特別憐憫這個啞女。她那對秋水似的眼睛老是閃著驚恐,跺一腳就能嚇跑似的。如果押去荒原,她一個啞女如何活下去呢?鬼子每次都悄悄對她說:「小秋,你別跟去。」小秋總是搖搖頭。這趟臨來時鬼子看她又跟上了,就很火:「你咋回事?再去就不要回來!」小秋還是搖搖頭。他總是鬧不清她在想什麼。

鬼子躺倒了卻睡不著。

他獨自睡一間小房。房頂爛開一個洞,從洞中可以看到一顆星星。這顆星閃閃爍爍的,好像隨時會從洞口掉進房子。可它又那麼遙遠。每次住天齊觀,鬼子都住這間房,就是為了看這顆星星。他曾在別處的夜晚往天上看,尋找這顆星,也曾走到院子里尋這顆星,卻總是不能確定是哪一顆。可是心裡總盼著點什麼。他不知道這有什麼意義。這顆星讓他心裡盪悠悠飄悠悠的,一種說不出的凄涼和孤獨感,一種找不到目標和歸宿的茫然。他曾以為到了兵營就有了歸宿,就會忘記過去的一切,就會成為一個合格的士兵。可他現卻比過去更加茫然和凄冷。儘管表面上他執行著一個士兵應當執行的一切,其實心裡明白,自己隨時都有逃離兵營的可能。他無法忘記過去的一切,無法忘記流浪時的夥伴。那些患難與共的兄弟姐妹,時常會走進夢中。連當初打架鬥毆的記憶都顯得那麼親切和溫馨。但鬼子知道他回不去了,夥伴們早已星散各處,再也不是兒時的模樣兒時的心思。兵營和流浪兒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群體,兵營沒有自由。這也是他願意離開兵營帶領一百多弟兄驅趕難民的原因。這樣畢竟比兵營鬆懈一些,沒人管束他。這裡他說了算。可說了算又怎樣呢?這種境況又恰恰加劇了無所依附的漂泊感。這味兒和當初流浪時差不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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