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十四章藥師(9)
洗完了腿,開始上藥時,水英英端著粥進來了,拾糧接過碗,感激地看了眼英英,小心翼翼抱起何樹楊:「你來喂他,他自己吃不下。***」水英英沒多說話,一口一口給何樹楊喂起了粥。
這夜,對西溝這一家人來說,真是個難以說的夜晚。拾糧專心致志給何樹楊療傷時,來路也慢慢平靜了自己,覺得事興許沒他想得那麼可怕。天蒙蒙亮時,何樹楊打昏迷中醒過神來。可憐的何樹楊,他在斷魂谷藏了半月,那種日子真是過怕了,過急了,再也不想過了。他撲通一聲給來路一家跪下:「救救我吧,我真的沒地方去了。」
拾糧堅決地拒絕,水英英也搖頭:「傷是給你醫好了,這院,你不能留,你還是走吧。」
來路一看兒子跟媳婦鐵了心,態度也蠻橫起來,硬是將何樹楊連拉帶推弄出了院門。晨光泄下來,映得院子一片昏白,來路剛想喘口氣,猛就看見院里的血。天呀,這害人鬼,把血灑在院里,不是成心害我么?他提上鐵杴就要鏟,拾糧走出來,厲聲制止了他。
「不鏟掉,讓鎮壓隊的人找來,咋個說?」.
「咋個也不用說!」
疙瘩五他們是一個多時辰后撲進拾糧家的,窯里靜靜的,折騰了一夜,這陣反倒全睡熟了。一看院里窯里的血,疙瘩五啥也明白了,窯里甚至還擺著給何樹楊治傷時用過的東西。他略一思忖,對手下說:「順著血跡追,看他能逃到哪!」
疙瘩五他們是在斷魂谷折騰了一夜,昨夜天黑時分,他們將何樹楊追到了一座懸崖上,走投無路的何樹楊蹭地一下就給跳了下去。疙瘩五心想他定是摔在了懸崖下,結果沒想到他跳在了一棵樹上,等疙瘩五他們跑到崖下時,他又從另一個方向跑出了斷魂谷。
正午時分,西溝傳來消息,叛徒何樹楊被捕了。他逃進拾糧曾給西路軍治傷的那座破窯里,害得疙瘩五他們又天上地下的找尋了一上午,最後才在那座破窯里抓到了他。
鎮壓大會是在半月後召開的,溝里聚滿了人,稱得上人山人海。人們驚訝於叛徒何樹楊能在山裡藏一年多,更想看看鎮壓團怎麼鎮壓這個叛徒,所以不用動,全給趕來了。
來路一大早就趕到東溝,這次他鎮定多了,一點不在乎怕誰。這半月他想了許多事,甚至把一些壓根不該想起的事也給想了起來,他終於明白一個道理,必須看著何樹楊死,只有何樹楊死了,他的心才能穩穩噹噹落下來。
縣長顧九兒照舊坐在台上,身邊依然站著楚楚動人的祁玉蓉。不過,跟上次鎮壓何大鷗比起來,顧九兒顯然缺少了一些東西,他的臉有些暗淡,甚至帶有幾分憔悴。眼神也沒以前堅定,飄飄忽忽的,老是走神兒。說話的口氣就更少了某種底氣,聽上去不像個革命政府的縣長。像什麼呢,溝里人一時想不出,也沒必要細想。反正他們的熱全集中在叛徒何樹楊身上,這個死了爹又死了哥的何家二公子,這陣子可真叫個狼狽。人瘦成個骨架子不說,頭長得比溝里的冰草還長,猛一看,就像個野人,但又沒一點野勁。人咋能混到這份上呢,想不通,真正想不通。幾年前,他可是東溝最有出息的闊少爺啊。
想不通的豈止溝里人,何樹楊自個,也是刨根問底,將自己從頭到尾想了若干遍,臨終,還是沒想通,自個咋就走到了這一步?
思來想去,何樹楊終於明白,叛徒這碗飯,真不是人吃的。如果讓他重新選擇一次,他寧可當時就掉腦袋,也不會幹這等害人不利已而且讓人秋後算賬逼著四處逃命的日子。
他怎麼就做了叛徒呢?夢,真是夢。人被一個噩夢纏著,活比死更難受啊。何樹楊只求顧九兒能痛快地了結掉他。
「了結掉吧,我真是罪受夠了,再也不想受了。」
呼!
這一天的顧九兒果然很痛快,一點也沒耽誤時間,還沒等溝里人看足熱鬧,槍就響了。
斬穴人來路的心嘩地落到了腔子里。
水大梅死在了何家祠堂的柴房裡,上弔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