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十四章藥師(8)
「啥也沒喧!」
回到西溝,拾糧跟英英說:「我想搬到嶺上去住。」水英英低著頭,一不地扶著日漸笨重的身子走出院外,沖著青石嶺的方向默默出神。
把院子里零亂的東西收拾好后,拾糧將英英扶進來安頓好,轉身來到狗狗院里。同樣的話他又跟狗狗說了一遍,狗狗聽了,恨恨地道:「要搬你搬,少跟我說這些!」
「不說就不說,我是問,娃們呢?」拾糧驀地上了氣。
「誰的娃,你的,還是她的?」狗狗顯然也上了火,說出的話就跟槍子一樣。正好小伍子的老二喚作牛牛的跑來跟她要吃的,她一把打開:「找你親媽要去!」一句話嚇得牛牛哇一聲哭了起來。拾糧一把抱過牛牛:「看你這人,沖娃使啥脾氣哩?」
「我就這脾氣,嫌了你去呀,她脾氣好,你去呀!」
拾糧抱起牛牛就走。到了自個院里,感覺比剛才進來時還冷清,走進廚房看了看,滅爐子上頂個破鍋,一看就是水開了沒人管,把火溢滅了。爹定是又到二嬸家蹭飯去了,蹭了一輩子,還沒蹭便宜。拾糧氣恨恨跑到坡上,剛要罵句難聽的,就見溝里突然多出幾個影子,細一看,是鎮壓團的,好像在追啥人。
拾糧把話咽在了肚裡,想想,爹也是不容易,能蹭就蹭吧。要是真能給他蹭來個媽,也算是件幸事。
響聲是半夜裡出的。來路啥時來的,拾糧不知道,黑飯吃過他就倒炕上睡著了。稀里糊塗,就給睡到了大半夜。忽地醒來,就聽院里一片響,很細,很艱難。他豎起耳朵,仔細聽了聽,好像有人。拾糧一個蹦子打炕上跳下,就往院里來。朦朧的夜色下,果然有個黑影兒在動。拾糧定睛一看,媽呀,有人倒在他家院里。
等攙進窯里,拾糧傻眼了。他怎麼也沒想到,東溝何家二公子何樹楊會在這個拉滿霧的夜裡爬進他家!
來路率先奔了進來,一眼望見了何樹楊。「你……你……你咋來了?」
緊跟著,英英挺著大肚子也來了,看清是何樹楊,怔在了那裡。
「叔,救我……」
何樹楊的聲音很弱。血從他臉上,身上流下來,紅在了來路家的窯里。來路指住何樹楊:「你給我走,走啊!」
水英英一把將來路搡出去,跟拾糧說:「還傻站著做啥,快救人啊。」
何樹楊認出了水英英,腦袋一歪,昏了過去。
拾糧僵著,從看清何樹楊那一瞬,他就僵到了現在,來路和水英英都沒喊醒他。
「還愣著做啥,快救人啊,難道你還嫌死的人少么?」水英英又喊了一聲。
拾糧仍舊沒動。水英英的喊聲一點沒影響到他,他像是陷在艱難中。半天,他忽地掉轉身,去另間窯里拿東西。來路一看他真要救人,急了,撲過去攔住他:「使不得啊,娃,他是啥人你不曉得?快攆他走,快攆他走啊——」
「他就是啥人也得救!」水英英惡惡地頂撞了一句來路,頂得來路沒了話。
拾糧輕輕推開爹,這個時候他已沒了選擇,除了救人,他沒選擇。一個人倒在他家的窯里,他能不救?
拾糧拿著棉花沾著草藥水給何樹楊擦洗身子的時候,來路出出進進,沒頭蒼蠅般在院里亂轉。罩滿厚霧的夜色沒法裹住他的驚慌,他被自己給搞慌了,徹底慌了。他甚至考慮著要不要馬上趕到東溝,找疙瘩五他們報信。但兒子拾糧的堅定和沉默卻又像一把手,狠勁兒地把他往回里拽,他難得快要愁死了,咋個辦,咋個辦么?
就在這時候,水英英說話了:「你也不用那麼怕,出了事,我擔著,我擔不住,還有拾糧,就算吃槍子,也輪不到你頭上。」
來路的老臉讓兒媳婦說紅了,紅得沒法再紅。
「你看你,說啥話么,我哪是怕,我是急,真是急哩。」說著,又下意識地轉起磨磨來。
水英英扔下公公,去廚房熬粥了。
何樹楊傷得並不是特別重,按拾糧的判斷,身上的傷都是荊棘刮的,也有石塊蹭破的,最重的傷在腿上。他一定是慌不擇路,打石崖上摔下來,折斷了腿。再者,他有好些日子沒吃五穀了,身體虛弱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