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故事很短

燈光不算明亮,給圓盤鍍上一層淡金,看著看著,那些直紋漸漸扭曲,變成一條條猙獰的毒蛇,纏繞著爬出盤子……

「你怎麼了？」一聲輕柔的低喚,瞬間將我驚醒。

我倒吸口涼氣,再看那個盤子,仍然好好地擺在那裡,這才發覺原來自己出現了幻覺。

「席先生,我能問問,這個圖案代表什麼含義嗎？」一咬牙,我伸手指向空盤,直接問出口,「在你房間的外面也看到類似的東西？」

席遠辰笑了笑,目光漸柔。

「那是可以固定住人魂的靈符,我一直相信,語檬就在這間屋子裡,和我,和席仲在一起！」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語氣放得很輕,臉上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從他的眼神里,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動搖,卻是無比的堅定。

我早料到會跟招魂之類的邪術有關,只是沒想到,他竟然會如此虔誠。

如果這話是從其他人嘴裡說出,我肯定會覺得毛骨悚然,可因為是席遠辰,我只覺得悲傷。

以他的閱歷和認知,其實根本就不該相信這些虛無縹緲的事物,可還是義無反顧,甚至可以說一頭栽了進去。

說來說去,還是因為一個「情」字。

看別人的情都很透,往往輪到自己卻成了一團亂,我和他,都不是個例。

「刀叉拿反了,不是這樣的！」耳旁忽的響起席仲的聲音。

回神望去,寶靈左手拿刀,右手拿叉,一臉茫然。

席仲剛好和她拿的相反,他把刀叉直立,輕輕在桌上敲了敲。

寶靈似乎有些慌了神,趕緊交換雙手,可銀叉沒拿穩,一下飛了出去。

「哎,你這丫頭……」席仲搖搖頭,彎腰把叉子撿起來,然後給她換了一把乾淨的。

「喏,拿好！」語氣雖然不太客氣,可他還是輕輕把叉柄塞進寶靈的手窩裡。

寶靈痴痴地望著他,突然就咧嘴笑了。

她此刻的微笑,可以能用「燦爛」來形容。

嘴角不自覺上揚,就連我的心,也跟著明媚起來。

「別發神了,趕緊吃吧,涼了味道就不好了！」席遠辰輕聲提醒。

我點點頭,在他靠左的位置坐下,而我的對面,就是擺放的那副空盤子。

雖然很理解他的心情,可畢竟有著這層含義的玩意兒就杵在自己面前,多少還是會影響到胃口。

「語檬是她中文名,她本來的名字叫凱瑟琳,在希臘語中是純潔的意思！」席遠辰不緊不慢地解釋,然後拿起一塊麵包,放到我盤子里。

這話題起得太突然,我有些懵,只能略顯尷尬地點點頭。

「語檬出身法國貴族家庭,是地道的混血！」席遠辰笑了笑,眼眸里閃著光,「這房子完全是按照她的喜好設計的……我岳母是華裔,他們都很喜歡中國文化,所以才會接納我們這些遊學生！」

席仲和寶靈坐得離我們很遠,倆人不時竊竊私語,根本無暇顧及到這裡。

席仲同樣對寶靈也很照顧,像親哥哥一樣,在席遠辰沉斂的敘說中,我的心也越發平靜。

「語檬是我們房東的女兒,第一次看到她,我就驚為天人,感覺她不像是真人！直到她笑著和我握手……」

回憶起這些往事,席遠辰的目光越發溫柔。

雖然他只是講述著自己和妻子的故事,可畢竟她也曾經是顧言城的女朋友,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安安靜靜地聽著,也好。

「語檬性格很活潑,和誰都談得來,我差不多是對她一見鍾情吧,只是可惜她當時中意的不是我！」忽的,席遠辰就嘆了口氣。

心一下被揪緊,竟然開始緊張起來。

接下來,他應該會講到顧言城了吧,畢竟是這個故事裡很重要的一個人……

「之後,我就成了她的守護者,你懂的！」席遠辰笑了笑,「不過還好,最後終於抱得美人歸！」

說完這些,他很快收住口,慢條斯理地開始切起牛排。

我獃獃地望著他,半天沒回過神。

見他沒有繼續往下講的意思,我不甘心地問:「這就算完了？」

「當然！」席遠辰點頭。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真的感覺很意外,我還以為故事才剛起了個頭。

「我的故事就只有這麼長,如果你想聽其他的……」說著,他看似漫不經心地瞟了我一眼。

我有些心虛,立馬轉移了視線。

「戚渺渺……我就叫你渺渺好了！」席遠辰語氣肯定,「你若是想聽阿城和她的故事,那就直接去問他就好！我和他所處的立場不同,敘述同一件事的語言就會有偏頗！」

「席先生,我發現你真是大道理一堆接一堆呢！」我無奈地苦笑。

「嗯,沒辦法,天生的！」席遠辰聳聳肩膀。

隨後,我們便不再說話,各自安靜地吃著東西。

一餐飯完畢,席遠辰婉拒了我的幫忙,很快就把桌上的殘留收拾一空。

當最後拿起那套屬於語檬的餐具時,席遠辰原本麻利的手腳忽的就放慢,他拿出血紅色的木盒,小心翼翼地把餐具一件一件擺放進去,又仔細地上好鎖,這才表情輕鬆地帶著木盒走出我的視線。

這個男人,真是難懂！我搖搖頭,走在席仲身後,注視著他和寶靈私語,默默地跟回房間。

寶靈和席仲繼續疊紙鶴,而我也開始忙碌起來。

收拾來的雜物很多,什麼取暖器啊鍋啊都統統地帶了過來,擺在這麼豪華的房間里只會平添可笑,我想了想,最終還是全都塞進大箱子里,只撿了些冬季要穿的衣物,平整地疊進衣櫃。

「渺渺！」剛收拾到一半,席遠辰突然敲了敲半掩的房門,他沒有進來,只是朝我笑了笑,「我回公司去了,席仲的功課,麻煩幫我看一下,晚飯之前我會趕回來的！」

「好！」我朝他比了個OK的姿勢。

他的身影一晃,便消失在門前。

想想屋子裡就只剩下我一個大人和兩個小孩,心裡總覺得毛毛的。

可很快,這種莫名的恐懼便被難言的尷尬所代替。

捧著席仲準備聽寫的英文單詞,我絞盡腦汁想了老半天,愣是一個單詞都沒拼讀出來。

細細數了數,一個單詞至少都是八個字母組成的,看得我忍不住想爆粗口了。

他這個年紀,難道不該學的是動物水果之類的英文嗎？

「阿姨,快點兒！都等很久了！」席仲坐得筆直,右手握著鋼筆,一臉的不耐煩。

寶靈也瞪大雙眼看著我,似乎不太明白我為什麼遲遲不肯給他親愛的小哥哥聽寫功課。

我大窘,前後翻了翻手上的課本,居然是全英文的,連個出處都看不懂……

沒辦法,只好裝模作樣地把課本豎起來,另一隻手悄悄拿出手機。

這是最後一招了……

只是讓我沒想到的是,這裡居然沒信號！

「阿姨,你是想在網上查讀音嗎？」冷不丁的,席仲幽幽地冒出一句。

既然被拆穿了,我索性把手機亮起來,在他面前晃了晃。

「阿姨學術不精,不會讀這些單詞！」

很坦蕩地說出這句話,心裡竟然還覺得挺爽的。

「嗯,那就沒白費力氣了！家裡手機是沒信號的！」說著,席仲從身邊的書包里掏出電子詞典,「喏,用這個吧,家裡的無線密碼只有我爸知道,他不在,大家都別想玩兒！」

聽他說這話的時候,似乎還有些忿忿不平。

我不禁莞爾,看來這個席遠辰還是有專制的地方嘛。

有了電子詞典的協助,席仲很快做完了功課。

心想反正閑來無事,於是笑著對席仲問:「能帶阿姨參觀下你們的家嗎？」

席仲很嫌棄地瞪了我一眼,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簡單點兒說,席仲並不是個很好的嚮導,大多數時候都是一言不發,只有當我強烈地詢問時,才會懶懶地答幾個字,可即使如此,還是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我突然覺得,其實這樣挺好的,至少能讓心中的疑慮釋放,不用壓積在心底。

看來席遠辰很注意席仲的教育,接近八百坪的大房子,居然只有一個房間里有電視和電腦,還被上了鎖,難怪席仲敢怒不敢言,面對席遠辰的時候總會有那麼些小脾氣。

這時,我們從一道被緊閉的鐵門前經過,我明顯發現席仲臉上的表情起了變化,於是停下腳步,好奇地問:「這間房呢？用來幹嘛的？」

「我不知道,別問我！」席仲頭也不回,還加快了步伐。

很明顯,他這是在心虛,我推了推鐵門,關得很緊,從門縫裡能感覺到極其微弱的涼風。

我很驚訝,明明是密閉的門,哪兒來的風？

「媽媽,哥哥走遠了！」正想著,寶靈很著急地開始催促。

我點點頭,只好拋下好奇的念頭,趕緊跟了過去。

逛完整個席家的大古堡,差不多就花了兩個小時,陪寶靈睡了會兒午覺,席遠辰就已經到家了。

晚餐依舊是他準備的,還是西餐,只不過換成了義大利面。

看來他只會弄西式的吧,也不知道多吃幾天會不會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