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我和他之間的距離

他的話音剛落,寶靈的叫聲戛然而止。

我微微遲疑,轉頭望向寶靈,她的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小唇緊抿,一雙大眼死死地盯著我,看得出,她在極力忍耐。

孩子還這麼小,他居然會威脅……一股火冒起。

「顧言城……」

「好了！」他似乎鬆了口氣,嘴裡喃喃自語。

我這才發現,剛才在寶靈發愣的瞬間,他已經給抹好了葯。

心情真是說不出的複雜。

「你想談什麼？」忽的,他直起身,目光回移至我身上。

呼吸驟緊,先前的氣勢全然不見,可想想女兒,還是一咬牙:「出去說吧！」

「媽媽,別走！」話音剛落,寶靈就失聲叫起來。

「等等！」顧言城目光一沉,又轉身離開,回來的時候,手上拿著一副紅色的耳機。

「給她戴上！」手順勢一拋,砸在我胸口。

我沒想到,這個像是耳套的機器居然很重,有多疼我就不說了,因為現在跟他提這些簡直就是多餘。

耳機里的音樂曼妙動聽,我小心翼翼地戴在寶靈的耳朵上,終於鬆了口氣。

「戚渺渺,給你五分鐘時間！」顧言城抬臂看看錶。

此後,他再沒說話,只是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塊金色勞力士上。

腦子突然就有些亂,因為這勞力士,承載了我太多太多回憶……

「我不會再跟你爭寶靈！」深吸口氣,我一臉平靜地道出中心意思。

話音落,顧言城冷哼一聲:「你有什麼資格跟我爭？」

儘管已經料到他會嗆我,可親耳聽到這些話,還是覺得難受。

算了,就跟自己沒聽見。

「你還有四分鐘！」顧言城頭未抬。

「寶靈一直跟著我,她的性格……隨你！」我頓了頓,「她還很敏感,又有些固執！以後你跟她在一起的時候,能不能別老這麼嚴肅,她很怕你……」

「戚渺渺,寶靈是我的女兒,該怎麼和她相處,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顧言城很不客氣地打斷我的話,冷峻的臉龐透著几絲陰寒。

「顧言城,你有必要這樣嗎？」我下意識脫口而出,「要是我不在了,寶靈又絕食,那怎麼辦？」

「不在了？」顧言城眼眸忽的一冷,緩緩抬起頭,「戚渺渺,你是想給那小子殉情？」

聽到這話,我愣了愣,這才發覺用詞失當了。

其實,我只是想表達,以後會離開寶靈而已。

可聽到他主動提起陸蕭凡,想說的話,又全都堵在了喉嚨里。

不管他是有意還是無意,陸蕭凡的死已築成,而讓我難過的是,現在看來,他似乎沒有一絲一毫的歉疚。

當初,讓我深墜愛河的,是他骨子裡的一種正,這樣的他讓我仰慕、讓我傾望,而每每出些小人主意的人,都是我。

到底是時光改變了這個人,還是這原本就是他的真面目,而我卻一直迷失在表象之中？

我不確定,唯一肯定的是,他背著我去找了陸蕭凡,然後導致了陸蕭凡的自殺。

如果,當初他能跟我商量,能告訴我綁架寶靈的事情是陸蕭凡父母所為,讓我來跟陸蕭凡好好談談,也許今天,我們就不會

是這樣的結局。

以上,都是我最初的想法。

在席家渾渾噩噩的兩天時間,其實我想了很多,那些記憶儘管灼人,可還是勉強全部憶起。

原來,造成他心緒失控的人,是我。

是我太不小心,讓他偷聽到我給陸蕭凡打電話,而當錯已築成,又沒有及時跟他解釋,只是很膽怯地依然選擇逃避,以為時間流逝,可以沖淡他的很多情緒。

到底是我太天真了。

所以說到底,我還是那個災星戚渺渺,誰對我好,誰跟我親近,都會倒大霉。

就連寶靈,也沒能逃出這種噩運。

儘管現在的寶靈看著讓我心疼,可初下的決心始終沒有動搖過。

讓她跟著顧言城過,才是最好的選擇。

明明已經想得很明白,可是當他滿眼疾恨地提及陸蕭凡時,心裡終究不是滋味。

他有錯,而我的錯更大,這條鴻溝,我們誰都躍不過去。

我只能很尷尬地待在原地,然後以此為界,羞恥地活著。

「所以,你真的打算死？」顧言城頷首,眼眸里的寒越發明顯。

我的思緒也徹底亂了,一張口,氣勢卻很弱:「我,我沒有……」

「戚渺渺,我沒什麼跟你可談的！」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拋下這句話,然後決絕地轉身離開。

我獃獃地看著他背影的消失,感到頹然不已。

我又把事情給搞砸了……

「嘀嘀嘀……」

我愣了愣,這樂聲好熟悉,咦,不是我手機的鈴聲嗎？

聽著聲音是從我身上發出來的,我趕緊在身上摸了摸,居然在羽絨服的衣兜里把它給掏了出來。

「喂,渺渺,是我！」席遠辰柔和的低音在聽筒里響起。

「嗯！」我輕輕應一聲,還沉浸在剛才的情緒里,沒有緩過來。

「怎麼了？跟阿城相處得不好嗎？」

聽到這話,我很沒緣由地就笑了:「我跟他……恐怕不可能再好好相處了！」

「哦,是嗎？」他的尾音微微上揚,似乎很意味深長,「可我怎麼覺得他還很在乎你呢？」

席遠辰的話太突然,我一下子就愣住了。

「剛才我在門口等你,阿城忽然就氣沖沖地過來,然後警告我離你遠點兒！看他樣子,好像挺吃醋的！」

聽著席遠辰的這番話,我倒是越發清醒了。

「席先生,你想多了！」我苦笑著搖頭,「那只是顧言城對你個人發泄不滿而已！跟我沒任何關係？」

「嗯,也許吧！」席遠辰又似自言自語,「反正我被他趕出來了,就這樣！」

「席先生,我的手機明明在包里,怎麼會在我衣服口袋？」

「哦,你在電梯上的時候,我悄悄放你兜里的！就怕你一擔心,什麼都忘了,至少有個手機還可以聯繫……沒想到真被我猜中了！」

我頓時無語,自己年紀一大把,居然還這麼毛躁.

幸虧席遠辰想得周到,否則我還真算是跟外面失去了聯繫。

「渺渺,你就暫時待在那兒,好好照顧寶靈！等什麼時候想出來,隨時給我打電話！」

「嗯,知道了,謝謝你,席先生！」

「別客氣,我們……是朋友！」

掛斷電話,心情又好了些許,我想了想,把手機關了,揣回衣兜里。

低頭一看寶靈,她居然沉浸在音樂中,半眯著眼,十指輕扣,有意識地打著節拍。

這個動作很熟悉,就藏在我記憶里的角落裡,卻不願再回想起。

寶靈現在的模樣很可愛,我不想打擾,於是靜靜地坐在一旁。

暖氣的氤氳,讓我越發濕熱,最終還是受不了,趕緊脫下外套。

不出所料,裡面的高領毛衣前後都被汗水打濕,黑糊糊的一片。

更讓我有些窘的是,這件毛衣是我自己的,因為長期穿著幹活,衣袖和邊角都磨得很厲害,顯得又臟又舊。

看著鏡子里略顯頹唐的自己,我忽的就笑了。

還有什麼能比現在更糟的呢？有什麼形象不形象的可言,反正在他眼裡,我什麼都不是。

一直到了晚上,顧言城都沒有再出現,寶靈拉了次肚子,不過醫生來看過,說還好,於是我又給她餵了次菜粥。

很快就到晚上十一點,在我一再承諾不會離開之後,寶靈終於鬆開我的手,沉沉地睡去,而我卻睡不著,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遼遠的夜景不算漂亮,街燈不多,整個城市似乎都籠罩在黑暗之中。

外面的風颳得很大,寒風撞擊在落地窗上,發出格格的清響。

伸手摸在窗上,甚至能感覺到微微的顫動。

夜很沉,很靜,我該慶幸,現在的寶靈是躺在軟軟的大床上,被溫暖所縈繞,而不是睡在小閣樓,繼續承受寒風的摧殘。

下一步,該怎麼走？我有些茫然。

修復兩人的父女關係,似乎困難重重,若是寶靈死擰著不放我走,那該怎麼辦……

我漫無目的地環顧四周,當看到黑暗中的一抹紅時,忽的愣住了。

在我斜下角的位置,是同樣的落地窗,屋子裡沒開燈,黑漆漆的一片,只能看到一點點的紅,不斷揚起,又落下。

心猛地一顫,我想移開視線,可最終,目光還是靜靜地定格在這一畫面。

原來顧言城並沒有走遠……

思緒再次變得複雜起來,我獃獃地望著落地窗之間的距離,只能苦笑著搖頭。

這裡是三十八樓,高若深淵,就像我和顧言城之間的距離,永遠隔著這一道,無法再接近。

沒一會兒,紅點滅了,又重歸無盡的黑暗。

莫名感到失望,我嘆口氣,離開落地窗旁。

舒舒服服洗個澡,我乾脆把毛衣也脫下來清洗一陣,然後用吹風機吹得半干,然後平展著放在地上,心想底下有暖氣烘著,興許明天一早就幹了。

寶靈已經睡得很熟,我將就酒店的浴袍裹身,然後拿了一床薄被,躺在不遠處的沙發上。

腦子裡放得很空,似乎已經陷入了極度的疲憊,很快,我就睡著了。

如果不是寶靈一聲聲的嘆氣,我想我可能連眼皮子都不會抬一下,可本能還是讓我睜開眼。

一抬頭,就望見她蜷縮在床角,一臉苦相。

我坐起身,下意識瞟向地上,不禁倒吸口涼氣。

放地上的毛衣,居然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