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我想和你談談

我張了張嘴,想要叫他的名字,可不知為何,竟然叫不出口。

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而後「啪」一聲,房門被關上。

我被這一聲驚醒,趕緊追過去,卻發現門已經被上鎖。

「戚渺渺,好好照顧寶靈！」透過厚厚的門,顧言城的聲音傳過來,有點兒悶。

他這是想禁錮我的自由？我慌了神,拚命拍打起門。

「開門！」我大吼。

「媽媽！」寶靈一聲驚叫。

我愣了愣,下意識回頭,卻發現她一臉驚恐,於是瞬間清醒過來。

對啊,不能讓這孩子知道,我們被關了起來……

寶靈現在已經很脆弱,不能再讓她承受更多的驚嚇了。

我深吸口氣,努力擠出一絲微笑,竭盡全力用溫柔的語氣說道:「媽媽在跟爸爸開玩笑呢！」

「他不是我爸爸！」沒想到寶靈嘴一撅,淡眉皺得很緊。

我頓時語塞,算了,也不是跟她講道理的時候。

房門突然被打開,幾位護士裝扮的女子走了進來。

「顧言城呢？」我趕緊問。

「顧先生跟門口的一位先生出去了！」一名圓臉護士很耐心地回答了我的問題。

門口的先生……我倒吸口涼氣,不會是席遠辰吧！

抬頭望去,打開的門外一排保鏢,把門堵得嚴嚴實實,我想拿手機,卻想起自己的包還在席遠辰手裡,剛才跑進來的時候,根本什麼都忘了……

細瑣的聲響打斷我的思路,回頭望去,護士正在給寶靈拆輸液管,而旁邊的柜子上,擺著一碗菜粥。

「兩天沒進食,現在只能喝些清粥,如果拉肚子的話,就暫時停喂,還得輸液,如果承得住,明天就可以加點兒肉沫……」

護士的嘴皮翻得很快,我豎起耳朵,仔細聽著,生怕漏掉一個字。

很快,她們便收拾妥當,朝我點點頭之後,安靜地出去了。

寶靈似乎很興奮,她試圖自己坐起來,可胳膊支撐不起身軀,掙扎了幾下都沒成功。

我趕緊走到她身邊,小心地枕住她的後頸,然後把枕頭抽出來,豎放在床頭,再慢慢把她拖起來。

「寶靈,先喝點兒粥,吃飽了才有力氣說話,是吧！」我笑著說道。

「嗯！」寶靈很乖地點點頭。

當第一口菜粥舀起時,還未遞到她嘴邊,她便迫不及待地伸過脖子,一口咬住湯匙。

「慢點兒！」我輕輕皺眉,心裡止不住的心疼。

這孩子從來就沒挨過餓,居然整整兩天都忍住了嘴,到底是多深的執念,才讓她如此堅持……

很快,一碗菜粥就全部下肚,寶靈舔舔舌頭,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媽媽,還有嗎？」她瞪著眼看我,淚痕未乾。

我狠心地搖搖頭。

儘管很想用美食滿滿填飽她的肚子,可一想到護士所說的話,還是強忍了下來。

「寶靈,是誰教你不吃東西的？」我輕聲問。

像她這種年紀,其實根本不會懂得用絕食來抗議,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教。

寶靈埋下頭,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小聲回答:「是哥哥！」

果然！我無奈地搖搖頭。

「媽媽,你別怪哥哥,他就是講著玩兒的！」寶靈急忙辯解。

我怎麼能可能會怪誰呢,明明就是自己做得不夠好……

「那不吃飯,爸……叔叔有沒有罵你呀？」

既然寶靈不接受顧言城這個爸爸,就暫時別勉強她了。

寶靈輕輕搖搖頭,低聲回答:「沒有！就是……」說著,她突然頓了頓。

「就是什麼？」我好奇地問。

「就是一直站在我面前,我睡覺也不走,好可怕！」寶靈裹了裹被子。

我愣了愣,她和我理解的,截然有所不同。

寶靈不會明白,那其實是作為父親對她的守護。

「媽媽,我們什麼時候走呀？我想哥哥了！」寶靈可憐兮兮地看著我。

看著這樣的寶靈,心情格外複雜。

似乎只有在面對顧言城的時候,她才恢復了這個年紀本該有的東西。

「寶靈,我們暫時不走,等你好了再說,行嗎？」我摸摸她的頭。

她突然一把拽住我的手:「媽媽,你也不會走吧！」

「嗯,我不走！」

聽到我的承諾,她臉上的表情終於放得輕鬆了些。

「媽媽,我困了！」寶靈打了個呵欠。

我趕緊把她橫放下來,她怔怔望了我許久,慢慢閉上眼。

很快,這孩子就睡熟了,可小手卻緊緊握著我的小指。

我低頭看著她手腕上的勒痕,深深淺淺,想摸摸,卻又怕把她弄疼,只能獃獃地站在原地,心如刀割。

這些傷,能擦什麼葯呢？後悔剛才自己忘了詢問護士,現在也只能幹瞪眼。

寶靈一直熟睡,我不敢鬆開手,站著太累,乾脆跪了下來,雙肘靠在床邊,靜靜望她。

時間彷彿一下就沉澱下來,她的呼吸很均勻,被釋放的身體擺放得很隨意。

原定的計劃再次被打亂,未來該怎麼走,我迷茫了……

「媽媽,媽媽！」耳邊是寶靈急切的呼喚,我心一緊,猛然抬頭,這才驚覺自己竟然睡著了。

再看寶靈,她死死盯著前方,眼神里是毫無掩飾的畏懼。

心一沉,我有些遲疑地順著她的方向望去,果然,是顧言城回來了。

我不敢看他的臉,視線只到他脖子以下的部分。

顧言城穿得很薄,下身一條貼身的西服,上面只罩了件米黃色的襯衣。

他不冷嗎？這個念頭在我腦中閃過,而下一秒,才發現,是我太熱了。

房間里的暖氣開得很足,額頭前的劉海已經完全打濕,我能感覺到羽絨服里罩著的毛衣濕漉漉的感覺。

這樣的意外讓我感覺頗為尷尬,不脫吧,熱度會加劇,脫了吧,不敢想像裡面會是怎樣的情形……

一抹頭上的汗,我還是咬牙忍了下來。

「吃東西了嗎？」顧言城低頭看著寶靈,也不知道在問誰。

「她,她喝了一碗粥！」莫名感到氣緊,想想他也在擔心孩子,於是硬著頭皮答了一句。

「寶靈,我在問你！」顧言城像是沒聽到我說話一般,音色很沉。

寶靈把我的小指攥得更緊,力道很大,我感覺骨節都快被她給捏碎了。

這丫頭,明明沒什麼力氣……唯一的解釋,就是她實在太過害怕。

天吶,兩人這種關係,寶靈怎麼可能會快樂成長呢？

我好像真的忽略了這個很嚴重的問題。

心漸漸沉定下來,我抬頭望向顧言城,一臉平靜。

「顧言城,能和你單獨談談嗎？」

「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果不其然,他一口回絕了我。

「別誤會,只是想跟你談談寶靈的問題！」我不死心,輕聲解釋。

「媽媽！」聽到提及她的名字,寶靈一下就緊張起來,另一隻手也握住我的手腕。

顧言城不語,徑直走到床的另一側,長臂一拋,一個圓圓的東西劃出半條拋物線,落在我手邊。

「給她擦擦！」說完這話,他後退兩步,然後一動不動。

我低頭一看,才發現是盒藥膏,不由微微一怔。

原來,他還記得……

「能幫我拿點兒棉簽進來嗎？直接用手抹的話,寶靈會很痛！」仔細看了看白色膏狀的葯,我輕聲問。

他依然沒回答,只是轉身出了房門,沒一會兒又折返回來。

長臂仍然一拋,一整袋棉簽準確無誤地落在我手邊。

我撕開包裝,拿起棉簽用力一抹藥膏,然後反壓住寶靈的一支胳膊。

「媽媽,我怕！」寶靈試圖掙開我的手。

我一狠心,強行壓住,柔聲安慰道:「寶靈,忍一忍就過去了！」

當棉簽輕觸到寶靈的肌膚時,寶靈很凄厲地大叫一聲,嚇得我立馬鬆開手。

「媽媽,好疼！」她退到床角,淚眼婆娑。

心碎成渣,我不敢再逼她,拿著棉簽的手竟開始微微發顫。

這是造了什麼孽啊,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停止對她的傷害呢……

我真的,不敢,也不願意再當這個惡人。

手上的棉簽突然被奪走,我下意識地抬頭,卻剛好撞見顧言城陰厲的眼眸。

他的目光很淡,隨即轉移開,然後又回到剛才的位置。

見他手裡緊捏著棉簽,視線落及到寶靈身上,我不覺緊張起來:「顧言城,你想幹什麼？」

話音剛落,他忽的彎腰,一把拽過寶靈的胳膊,我還未反應過來,棉簽已壓在她手腕上。

「啊！」寶靈痛得一聲尖叫。

心疼得發抖,我毫不猶豫地撲過去,伸手拽住衣袖。

「顧言城……」

後面的話,我沒有說出口,因為我用力地拖拽,讓襯衣的領口下滑,鎖骨下方一道蜈蚣形的長長疤痕很突然地就出現在我視線里。

我愣住了,完全忘了自己剛才想幹什麼。

整個耳邊回蕩的,是寶靈不斷的尖叫聲。

我明明記得,顧言城以前並沒有這道傷痕啊……

正發愣間,他很用力地甩開我的手,卻連看也沒看我一眼。

「寶靈,安靜點兒！否則我現在就把你媽從這兒扔出去！」顧言城握住寶靈的大掌並未鬆開,冷漠的話語裡帶出絲絲的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