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刀客和女人(7)

18.刀客和女人(7)

正在這時,一枝花搖搖擺擺走了進來,不懷好意地說:「看嫂子還真疼愛珍珠呢。***自己的孩子可也別太苛刻了。」黑虎娘並不領,回道:「沒娘的孩子人人可憐,好歹我是奶媽。少奶奶,你不是比我更疼她嗎?」

話里有刺,一枝花聽出來了,卻不能翻臉。於是顧著說:「那是……那是。唉,玉梅姐死得太早了。她咋就想不開事呢?」說著,訕訕地走了。有老太太在,她暫時還不敢太過分了。

黑虎娘厭惡地望著她的背影,忽然凝視著門后,目光定住了。那裡有一棵細小的草芽,從磚牆的夾縫裡長出來,葉片黃嫩,莖子細長煞白,吃力地懸吊著。那柔弱的樣子,看了叫人難受。

不知為什麼,黑虎娘一下子將珍珠攬得緊緊的,不覺得潸然淚下。

十四

丁字街口老柳樹底下,街東有三間店鋪,門楣上方懸著「榮和」二字。門兩旁貼著一副對子:

呼吸間煙雲變幻

坐談處蘭蕙芬芳

門上橫批:「噴雲吐霧」。這就是鎮長劉大炮的榮和煙店。店裡賣的是各種小煙,製作相當精細。第一道工序是把曬葉或者炕葉的梗子去除,行話叫扯片。然後在煙片上噴洒豆油、香油、白糖水、冰糖水、蜂蜜、玉蘭香粉等,再用薑黃和金黃染色。這一切做好了,把煙葉片壓緊,用煙刀切成一個一個條方,很像印刷廠切紙的樣子。把切好的條方用皮綆繃緊壓實,用刨刀刮成細絲,然後再次拌料、染色。根據用料和成色不同,加工好的煙絲分別叫做丹桂、蘭絨、金絲等,一包一包封好待賣。這種煙絲潤澤柔軟,可以捻成團而不散開,放在煙袋鍋里,燃著了抽一口,那真叫幽香襲人。一些煙癮大又沒錢買煙的人,常到店裡來喝二煙湯。就是趁別人吸煙時坐在一旁閑聊,吞吐別人噴出來的煙霧,鼻子一聳一聳的,居然也能解饞。這種煙絲是豐縣的傳統特產,鄰近的沛縣有一種高粱酒,和它齊名。外地人稱為「豐縣的煙,沛縣的酒,走州過府不改口」。它的名氣,在這四省交界之地,就更不用說了。

榮和煙店的生意很好,是劉大炮一個重要生財之地。他和歐陽家不同。歐陽家沒有什麼生意,全指靠土地。劉大炮的地並不多,卻在柳鎮街上開了許多店鋪。除了榮和煙店,還有客棧、鐵貨店、雜貨店等,鎮上幾種大生意,幾乎讓他壟斷了。他得意得很,一年年下來,風不打頭,雨不打臉,銀元像流水樣進了家。歐陽家算個**!風吹日晒,土裡刨食,母駱駝還跟著下地幹活,到頭來不過是個土財主。上麵攤捐派款,都以土地計算,讓母駱駝罵倒霉的去吧!劉大炮有眼光,心事不在土地上。這也是多年來歐陽家的土地能越聚越多的重要原因。母駱駝沒有競爭對手。每逢母駱駝買地,劉大炮不僅不搗亂,反而熱心周旋促成。在他看來,母駱駝每買一塊地,就等於在她背上多壓了一盤磨,早晚把她壓垮,累死。他像玩母猴一樣玩著母駱駝,把那些破了產的農民的仇恨都引向母駱駝。而他卻跳出三界外,清清閑閑賺大錢。柳鎮所處的特殊的位置,使他認定這裡生意大有可為。

劉大炮手頭有錢,歷任縣長都買得倒,鎮長的位置多年來坐得牢牢的。這傢伙性蠻橫,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除了縣長,誰都不放在眼裡。柳鎮連接四省,況複雜,常有些想不到的是非糾葛,沒個金剛鑽,確實也攬不了這個瓷器活。劉大炮自恃天高皇帝遠,獨佔一方,在柳鎮跺一腳鎮四省,威風得很。

劉大炮平生三大喜好:財、酒、色。店鋪生意,自有下人操持,不用他多費心,一天到晚就是喝酒、嫖女人。柳鎮街上的人說,劉大炮十天有九天是醉著的,十夜有十夜要嫖女人。街上的姑娘媳婦看見他就躲,不少人吃過他的虧。他在柳鎮仇人很多,但沒誰敢奈何他。他有權有錢,身上常別一把槍,弄得不好,會落個家破人亡。而且這種事張揚出去丟人,許多人只好吃啞巴虧。

這天晚上,劉大炮又喝醉了酒,從北街家中出來,搖搖擺擺往丁字街口走去。他有一副大個頭,兩條腿特別長,走起路來像踩高蹺。長著一副驢臉,嘴巴子能抵住胸脯。由於酒色過度,身子虧空,只顯得一身大骨頭,像剔了肉的驢骨架,撐著一件青布大褂。他走路膝蓋抬得老高,步子卻跨得很小,老像在原地踏腳,充分顯示出他的安閑和自信。他慌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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