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刀客和女人(6)
天明,黑虎娘最先現,玉梅死在床上。屍體已經僵硬,身上的被子好端端蓋著。她臉白得像紙,兩眼緊閉,嘴微微張咧。整個面部凝結了死前一剎那間感到的恐懼和痛苦。
母駱駝哭得涕淚雙流。她覺得玉梅到底沒熬過這場病,是自己害了她。她感到愧疚。黑虎娘除了難過,還感到玉梅死得古怪。明明病已經好轉,怎麼會突然又死去呢?在盛殮時,劉爾寬托住玉梅的頭慢慢往棺材里放,忽然現她前額的頭有一綹粘住了,順手往裡一摸,頭根上還有一點粘濕,前額有豆粒大一塊頭皮塌了進去。看看自己的手指頭,已印上了殷紅的血跡。他大吃一驚!心裡已有些明白了。
等把玉梅的屍體裝殮好,劉爾寬悄悄把母駱駝拉到另一個屋裡,伸出指頭,說出了自己的懷疑。這個忠厚老實的人滿以為老太太會大脾氣,追查是誰害了玉梅。想不到母駱駝先是驚嚇得瞪大了眼,隨即又將劉爾寬拉進裡間,壓低了嗓子囑咐:「爾寬,你跟我不是一年了。歐陽家的事就是你家的事。家醜不可外揚,千萬別把這事張揚出去!玉梅的喪事,我會辦得體體面面的。對你還有重謝!」
劉爾寬心眼是太實了。他光知道老太太對兒子和一枝花不滿,哪會想到在這種人命關天的大事上,母駱駝是斷然不會把兒子賣出去的呢!
歐陽嵐和一枝花正是料定了這一點,知道老太太再怎麼護著玉梅,也不會不要兒子,才決定這麼乾的。那天晚上,他們釘進玉梅腦殼的是一根兩寸長的鐵釘。這種暗害人的方法古來就有,血不往外流,極難察覺。事後,他們又檢查一遍,才悄悄離開。沒想到傷口還是滲出來一點血,露了痕迹。
玉梅娘家人也來了,只知道玉梅是病死的,沒有深究。再說喪事辦得相當隆重,還能說什麼呢?
喪事已罷,母駱駝把兒子叫到自己屋裡,二話沒說,劈臉兩個耳刮子,咬牙切齒地低聲罵道:「該千刀殺的!你也忍心!往下若對小珍珠再生一點歹心,我一齊揭出去,咱都甭活了!」歐陽嵐見母親已經知曉,一聲不吭地垂手而立,任她痛罵了一頓,心裡也有些後悔。實在說,若不是一枝花極力攛掇,他也真的下不了殺人的狠心。
老實的劉爾寬終於看清了這一家人的偽善和殘忍。他雖然收下了母駱駝給他的一百塊大洋(他不能不收),表面極力裝出平靜和效忠的樣子,但那內心的憤怒,卻怎麼也壓抑不住。他到底還是偷偷地給黑虎娘說了。兩人私下裡罵了一陣。黑虎娘也把玉梅死前和她結拜的事告訴了劉爾寬。他們忽然都覺得,保護小珍珠成了自己的責任!
母駱駝恨透了一枝花,看見就罵:「小**,甭得意過早了!玉梅死了,老娘還活著。等我也不行了時,一把火燒光,這個家誰也別想要!」自從玉梅死後,老太太常做噩夢,精神漸漸有點不正常,總做些很古怪的事。她把自己住的三間屋隔開一個西間,白天鎖上,誰也不讓進。下人們傳說,每天半夜以後,老太太從東間床上爬起來,一個人摸到西間,顫顫抖抖地打開鎖,點上蠟燭,不知在裡面幹什麼,很長時間不出來。有時還會出一聲驚恐的大叫。天明,歐陽嵐問母親出了什麼事,她說啥事也沒有。可是每天晚上都像鬧鬼一樣。歐陽大院的人上上下下都有點惶惶然。老太太還常說一些喪氣的話,里裡外外的事也不大管了。一輩子要強的人,現在突然泄了勁。
埋葬玉梅以後,珍珠由黑虎娘帶著,住在東廂房。她可憐這個沒娘的孩子。她已經不覺得自己是珍珠的奶媽,而把她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了。玉梅的不幸,使她母性的慈愛一天比一天增長。平日絕少出門,像母雞看護雛雞一樣,警惕地守護著珍珠。
一天,黑虎娘在屋裡給珍珠餵奶,一邊用濕手巾角為珍珠擦拭著小臉蛋。那臉蛋更顯得嬌嫩。濡濕的小嘴咂動著,兩個黑眼珠滴溜溜直轉。她忍不住疼愛地親了一口。黑虎已近周歲,會蹣跚著走路了。為了更好地哺育珍珠,給黑虎斷了奶。這時,他趴在母親肩旁,眼睜睜地看珍珠吃奶,饞得直咂嘴,伸出一隻小手,去摸母親另一個**,被黑虎娘攔住了。小黑虎急了,伸手抓了珍珠一把。珍珠「哇」的一聲哭了。黑虎娘趕忙重新把**塞進珍珠嘴裡,照兒子屁股上打了一巴掌。「饞嘴!」這下打重了,黑虎坐到地上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