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刀客和女人(1)
二十一
黑虎已經是十六歲的少年了。
他已經能打柴割草,為母親分憂解愁。
剛從歐陽大院搬回來時,他力氣嫩,只在旁邊的河汊里放羊,打草。後來大一些了,就跑到三四裡外的黃河灘上去。那裡天寬地闊,充滿了神秘和野氣。這麼大歲數的孩子,正是喜歡探險獵奇的時候。
母親也放心讓他去。黃河灘里雖然少有人跡,但並沒有兇猛的野獸,最大的動物是狸貓和兔子,有時也能碰上黃鼠狼。黃河灘頭南北十幾里寬,也有劫路的蟊賊。時不時地有過路人遭劫。但小孩子身上沒有錢財,不會受到傷害。
黑虎有一把鋒利的大鐮刀,是趙松坡的兒子大龍給他打做的。他們仿效父輩,已在三年前插香結拜了。黑虎在河灘里打草,打半天,夠用繩子挑兩三趟的。先放到家裡,第二天一早再挑到丁字街上去賣。當然,賣不了幾個錢。這地方草太多了。
家中的日子是艱難的。黑虎卻感到充實,快樂。
每天晚上或者陰雨天,黑虎就到鐵匠趙松坡家裡去,和大龍一起學武術。他們練的是少林拳派,內外功全有。練起來很苦。要冬練三九,夏練三伏。黑虎記著趙鐵匠的話:「學一身本領,不受人欺負,吃忙當緊能護身!」他練得十分刻苦,不怕摔打,已經堅持五年了。趙松坡特別喜歡這個倔強的孩子,盡平生本領,凡是教給兒子大龍的,也悉數教給了黑虎。
這天晚上,黑虎練功回來,現珍珠坐在自己家裡,忙招呼:「珍珠,咋這麼多天不來玩了?」
珍珠調皮地笑著:「這不是來了嗎?」
一問一答,兩個人往下不知說什麼好了,有點窘。黑虎娘忙說:「你珍珠妹妹不是為等你,多會兒就走了。」
珍珠不承認:「誰等他?我和乾娘說話兒玩呢。」臉卻紅了。
黑虎寬容地笑了。他們很久沒有在一起了,有許多話要說,也想得慌。可見了面又不知說什麼好。
大家又說了幾句閑話。天不早了,珍珠要回去。母親說:「虎兒,路上黑,有好遠呢。你送送你珍珠妹妹。」
珍珠正盼這句話,黑虎也高興。兩人出了門,轉過院后,繞著溝溝坎坎,走得很慢很慢,卻很少說話。過了一道小溝,要進入柳鎮南寨門了。珍珠停下來,在黑暗中轉向黑虎:「虎子哥,明兒讓我跟你去黃河灘里玩吧?」
「我要打草,很累。」
「我幫你打。」
「家裡讓你出來嗎?」
「沒誰管我。從後門出來,給劉大叔說一聲就行了。」
「那好!」黑虎高興起來,「我在東邊河汊里等你。」
「哎!你回去吧。」珍珠邁著輕快的步子,轉眼就消失了。
第二天,珍珠和黑虎一塊兒進了黃河灘。一個打草,一個收堆,快了許多。很快就打滿一擔。黑虎說:「夠了!」珍珠也坐在草堆上歇起來。
今天,黑虎特意帶來一隻捉鳥的打籠。還是劉爾寬大叔給做的。黑虎頭天晚上睡覺前,在屋檐縫裡捉了一隻麻雀放在裡頭做引鳥。此刻,他把籠子放在一片刺槐叢里,和珍珠埋伏在一旁,卧在草地上。他們肩並著肩,頭挨著頭,互相能聽得見對方的呼吸。沒見面時,都覺得有好多事要告訴對方,可現在覺得那些事都毫無意思了。兩人都覺得滿足,快活。最初的拘束感已經消失,又像童年時代那樣無拘無束了,這裡是他們的世界,花花草草都是他們的。不知是花草的香氣,還是少女身上特有的氣息,使黑虎感到連喘氣都很舒暢。珍珠歪頭看了黑虎一眼,忽然「嗤嗤」地笑起來。
黑虎迴轉頭。「笑啥?」
珍珠用一根指頭往他唇上一抹。「嘻嘻……」又笑了。
黑虎在唇上慢慢觸摸了一下,一下子臉紅了:唇上已有了毛茸茸的鬍髭。珍珠還在笑,黑虎用肩碰了她一下。「有啥好笑?男子漢嘛!沒有鬍子還叫男子漢?……噓!」
「來了!」珍珠也現,有一群麻雀飛到了刺槐叢里。兩人停止說話,心怦怦地跳著,緊張地盯住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