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刀客和女人(3)
珍珠偷偷笑了。***她可沒那麼老實,先撩起一把水,澆在黑虎嘴上,又撩一把水,澆在眼上,這才伸出手掌,輕輕一拍,水珠子濺得滿臉都是。黑水道子往下流。黑虎催促:「快洗呀!」兩眼閉得死死的。珍珠「咯咯」地笑出了聲。一邊笑,一邊像磨豆漿一樣,把個軟綿綿的小手掌按在黑虎臉上,磨一圈又一圈。她要報復,使勁按。可力氣小,任怎麼也使不上勁,黑虎很有耐性,任她磨,還搖頭晃腦地配合著。珍珠的小手掌軟乎乎的,他感到舒坦極了。珍珠笑著磨夠了,才重新撩上水,仔細為他洗凈。
黑虎睜開眼,怪模怪樣地沖珍珠笑了,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說:「我當你要給我洗一輩子呢!」珍珠白嫩的臉蛋兒紅了,跳起摟住他的脖子,撒嬌地叫了一聲:「虎子哥……」黑虎先是一愣,隨即也緊緊地抱住珍珠,兩張還掛滿水珠的稚氣的臉貼到一起。黑虎緊張而又激動,一種從未有過的朦朦朧朧的感,在渾身涌流奔突,他的眼閉上了,潮潤了。這一剎那,他彷彿感到自己已長成了男子漢。
「哈哈!你們這是幹什麼呀?」
突然從水窪那邊的蘆葦棵里,伸出一個圓圓的大腦袋。他沖黑虎和珍珠大聲地笑著,笑聲乾澀而兇猛,令人毛骨悚然。
兩個孩子嚇了一跳,同時鬆開手,又驚又窘地轉過身來,看了看,互相狐疑地眨眨眼:
面前是個陌生人。他們並不認識。
二十三
是的,這是個陌生的男人。約有三十七八歲,長得矮墩墩的,又粗又壯,頭像西瓜那麼大,那麼圓,臉也是圓的。幾乎看不清眉毛,兩個黃眼珠快暴出來了。嘴唇是翻卷的,他一笑連肥厚的舌頭也伸了出來。他戴一頂灰色兔皮帽,肩上扛一桿獵槍,上面掛兩隻兔子,搖搖晃晃的。陌生人看黑虎和珍珠詫異地打量著他,伸出肥厚的舌頭又笑了:「嗨嗨!不認識吧?」
兩個孩子眨眨眼,沒有吭氣。黑虎把珍珠往身後一撥,警惕地搖搖頭,拳頭卻暗暗地攥緊了。
「嗬!你們不認識我,我可認識你們呢。」陌生人走過來放下獵槍,笑容可掬地說。
黑虎一愣,努力回憶在哪裡見過這個人。這時珍珠從背後湊近他的耳朵說:「見過他,夏天……」
哦——黑虎終於想起來了。夏天時,他和珍珠沿黃河灘到處亂跑,碰見過這個人,幾次呢?……一次,兩次……三次!不過,那時他光著頭,碰面看一眼,沒怎麼注意就過去了。黑虎看他放下槍,自己的手也鬆開了,反問道:「你認識我們?」
「當然。你叫虎子,黑虎。你爹是陳老剛,對吧?」陌生人自信地笑笑,看黑虎沒有否認,又越過黑虎的臉,把目光投向珍珠:「你叫珍珠。你爹是鎮長歐陽嵐,是不是呀?」珍珠微微點點頭。陌生人又笑著說:「我還知道,你是吃黑虎娘的奶長大的,對不對?」
兩個孩子都在心裡想,這人怎麼摸得這樣清呢?黑虎問:「你是哪個村子的?」
陌生人狡黠地眨眨眼,兩個黃眼珠還未包上,又軲轆凸出來。「我嘛,在——在河南岸那個村子。」回頭一指,好遠的地方,有一個黑黝黝的村莊。「我也是打獵的,過去和你爹挺熟——來,」他忽然彎腰從槍管上取下一隻兔子,扔過去,「見面分半,送你們一隻煮著吃,嗨嗨!」顯然,他不希望孩子們再盤查他。
黑虎和珍珠開始對陌生人有了一些好感。珍珠沒吃過野兔子肉,好奇地湊上來看。黑虎心想,剛認識,怎麼能要人家的東西呢?上前提起來,又扔回去。「我家也有獵槍,我也要打兔子的!」回手一拉珍珠,「咱們走吧。」
珍珠「哎」了一聲,兩人轉身要走。陌生人跟了一步,遲疑地說:「虎子,咱們交個朋友,在黃河灘里會常見面的,對嗎?」
黑虎有點自豪起來,他竟把自己當成大人看待,頓時產生了一種男子漢的氣魄。一回頭說:「那當然!明兒我就來打兔子。」
兩個孩子,一個挑草,一個提鳥籠,一前一後沿河溝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