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刀客和女人(3)
歐陽嵐是個孝子,勸說一枝花對老太太要尊重些。***一枝花並不理會。一來仗著自己嬌嫩,歐陽嵐離不了她,二來縣警察局長白振海是她乾哥,那是在縣城戲班子時認下的。她怕誰呢?要不是乾哥……哼!鬼才願意嫁到這個偏僻的地方。
這天晚上,一枝花懶洋洋地坐在裡間一張躺椅上,嘴裡哼著夢一樣的曲子,似乎在追憶戲班裡的那些日子。那時,她是一隻快活而自由的小鳥,現在卻像被囚禁在籠子里。她感到沉悶、窒息。一團烏雲樣的髻全散開了,披在肩頭,拂在臉上。那略帶憂傷的杏子眼,在燈光下如此楚楚動人。歐陽嵐站在對面,迷迷痴痴地看著她,覺得自己的整個心都被融化了。他覺得自己對不起這個女人,讓她生活在這樣一個鄉村旮旯里,著實是委屈了她。這裡的生活那麼單調,母親的脾氣又是那麼火爆,動不動就又吵又罵。她能不心煩嗎?他要儘力讓她們婆媳減少摩擦,讓她順心一點。他多次勸過母親,母親罵他袒護媳婦。那麼,他要再勸勸一枝花了,讓她擔待一點。少生是非,不是少惹煩惱嗎?
歐陽嵐走近了,彎下腰去,把一隻手輕輕放在她肩上,賠著小心說:「鄉下不同城裡,婆婆是有規矩的,往下呢,你要……」
又來了!一枝花正在煩惱,一聽這話,滿肚子火都上來了,她一把打開歐陽嵐的手。「鄉下,鄉下,我是城裡人,不懂鄉下的規矩!婆婆,婆婆——婆婆算老幾?皇姑、愛姬、正宮娘娘我都做過呢!讓我在人前低三下四,陪高就低,別想!」她並不是吹牛,那些大角色都做過。不過,是在戲台上演戲,可惜不是真的。
這話恰好被歐陽嵐的娘從窗外聽見了。老太太一向持家謹慎,每天晚上睡覺前,一定要院里院外察看一遍,方才放心。這時剛走到兒子房前,正好聽到一枝花這番不著天不著地的話,哪裡受得住?她隔窗大罵道,「誰家養的野女人,少調失教!小爛貨,今兒叫你知道婆婆是娘!」說著轉回身去,舉起拐杖打起門來:「嗒嗒嗒嗒!……」門閂著,老太太進不去,急得直罵。
一枝花哪吃這一套?捲起袖子就往外沖。歐陽嵐慌了,死死拉住不讓她開門。一枝花一邊掙扎,一邊隔著門縫往外罵:「老不要臉!偷聽房,羞不羞?……」一時吵鬧成一團。下人們紛紛趕來勸解。直到大領劉爾寬把老太太架走,歐陽嵐才打開門,一枝花仍追出來罵個不休。
這天晚上,歐陽嵐在母親屋裡跪了半夜,還挨了三個耳光。他長到三十多歲,老太太還是第一次打他。
下人們躲在暗中議論,都覺得這小媳婦也太兇橫了。平日,一枝花對下人也是從不正眼看的。
自此以後,老太太對一枝花恨得牙癢,若不是指望她為歐陽家生個后,說啥也得讓兒子休了她。
玉梅和婆婆同住後院,中間只隔一個門。她雖然自己內心充滿痛苦,畢竟是大家閨秀,禮分上對婆婆從不怠慢。早起問安,整床疊被,洒掃屋子;晚上鋪床拾盆,陪婆婆說個話兒。凡是做兒媳應當做的,玉梅都做了。老太太雖說對玉梅不生孩子抱有成見,心裡還是承認她比那個小婆娘孝順。往日罵她凶她,她何曾有一次還嘴?這麼一比一想,又有些同起玉梅來,婆媳關係反倒日漸好轉。
一轉眼兩年過去了。一枝花和玉梅一樣,也是什麼也沒有生出來!
老太太漸漸醒悟,開始疑心問題出在兒子身上。這一下她可真的著了慌。
但她畢竟是個有主見的人。歐陽嵐的爹死後,她一個女人帶著幼子,混到今天,什麼樣的世面沒見過?因她長得醜陋,個頭大,心胸大,街上的人都叫她母駱駝。連地痞流氓也不敢輕易招惹她。母駱駝性硬,又有心計,幾乎沒有什麼事能難倒她。
現在,眼看歐陽家祖墳要斷香火,不由她不急。經過一段日子的盤算,終於想出個萬全之策。
四
這一天早起,老太太抬頭望著天,瓦藍瓦藍的,一絲兒風也沒有。恰好歐陽嵐走來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