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刀客和女人(5)
老太太看玉梅溫順,一把拉過她攬在懷裡,到底閃閃爍爍地把意思說了出來。***玉梅漸漸聽得明白了,緊張得面色煞白,心裡咚咚直跳。她怎麼能想到,婆婆會讓她幹這種事呢?等婆婆把話說完,玉梅驚慌失措地掙開手,羞恥、憤怒、害怕各種感交織在一起,那臉霎時又像火燙一樣,緋紅緋紅的。旋即,她捂住臉哭著跑回自己屋裡去了。
老太太看玉梅這副樣子,心裡也傷感,可話已出口,再也不能收回,只能趁熱打鐵,做成這件事了。她下了床,追過去,玉梅正伏在床上低聲痛哭。老太太小心地坐在床邊,放低了聲音,乞求地勸說起來:「孩子,這麼多年,我知道你向來聽話。這件事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呀。瞞著兒子幹這種事,做娘的心裡就好受?……唉唉……咱娘兒倆都是苦命人哪!」說著,自己也抹起淚來。稍停,又開導說,「這種事雖不光鮮,也說不上丑。可不是?古來就有,也不是咱一家興的。好歹是為給咱歐陽家留個根苗。往日,嵐兒不喜歡你,還不是多嫌你沒有孩子?若能生個娃娃下來,他還會疼你的。那個戲班子來的野女人也就不敢那麼張狂了。再說,我那侄兒也不是外來的野漢子。他俊氣,又年輕……」
玉梅聽著,嚶嚶地哭著,如亂箭鑽心,一句話也不說。老太太不敢逼得太急,摸摸索索扯條被子為玉梅蓋上,嘆息著高一腳低一腳出了門。
這一夜,玉梅哭一陣,歇一陣,想一陣,一會兒也沒有睡著。窗外,夜風陰冷,院子里一棵老楸樹沙沙地搖動著枝條。外面的每一點動靜都使她心驚膽戰。她把門閂得死死的,仍恐不安全,又用一根棍子頂上。
玉梅心裡翻江倒海似的矛盾著。她心裡清楚,憑婆婆的脾性,若不是萬般無奈,怎能低三下四地求自己偷漢子呢?顯然,她並不是戲耍自己。這麼多年,自己失去丈夫的恩愛,受盡折磨,還不是因為沒養下一個孩子來?假使真能養個孩子,也讓他們一家知道,自己受了這麼多年氣全是冤枉的!還有那個戲班子來的潑貨,把男人奪走後,讓自己守空房,她倒自在!那積壓已久的憤怒,伴著輕易不曾表露的女人特有的嫉妒之,一齊湧上心頭。偷就偷,又不是我要這麼做,是婆婆逼我乾的。如果這叫傷風敗俗,也不是我的罪過。玉梅幾乎要同意了,不由得心潮鼓盪,心兒怦怦亂跳。
可是轉眼間,她又動搖了,反悔了。身份……尊嚴……貞操……啊——天哪!這算個什麼事啊!……到天亮時,玉梅不知反覆了多少次,雙眼都哭腫了。
白天,氣氛更尷尬。婆婆、玉梅、小木匠,三人都極少說話。玉梅又羞又怕,忍不住數次偷眼打量這個做木匠活的表弟。她和他並不太熟,幾年前見他時,他還是個靦腆的孩子,現在已長成個清秀而壯實的後生了。玉梅神慌亂,周身熱,血液彷彿流得也快了。小木匠羞得頭也不敢抬,只顧悶聲悶氣地拚命幹活。這麼冷的天,還是不斷出汗。那努力掩飾的樣子,就像小孩子做錯了什麼事,隨時準備只要一聽到大人的喊叫聲,他能撒腿就跑似的。老太太也是六神不安,不時打量兒媳婦的臉色,揣度她的心思,心裡卻像貓兒舔似的,不知是個什麼味道。
天又黑了。玉梅今天沒去伺候婆婆。兩人見面說什麼都是難堪的。她和衣躺在床上,正想清理一下自己的思緒,婆婆來了。她拄一根拐杖,步履蹣跚,挨挨靠靠地坐在玉梅床沿上。人老了,加上近一個多月來為這事操勞得心力交瘁,這個曾經能呼風喚雨的老女人,此時竟顯得可憐巴巴的。玉梅閉上眼,沒有打招呼,各人在想各人的心思。
終於,還是婆婆打破了沉默。她先是悲哀地抽泣起來,一邊抬起胳膊用袖口擦淚,一邊顫顫搖搖地拿拐杖指著上蒼;「老天爺,你要是真靈,你就打雷劈死我吧……啊啊!……」那聲音凄涼、絕望,像老母牛臨死前的哀鳴。玉梅心裡一抖,翻身撲到她懷裡,忍不住說道:「娘……這種事萬一讓人知道了,我還能見人嗎?……」老太太看玉梅鬆口了,趕忙低下頭,撫摸著她的臉頰,更加放低了聲音說:「傻孩子,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連嵐兒也不讓他知道,咋會傳出去呢?俗話說,羊群里還有認羔的嗎?生下來就是咱家的骨血,誰敢胡亂語,看我能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