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回家
「咕嚕咕嚕。」
村道是土路,不平,坑坑窪窪的顛簸,衛峰覺得屁股都要震裂開,有一種淡淡的憂傷。男生推的速度不快不慢,剛剛好,路上一直保持沉默。
他舉著手電筒照亮前路。
夜色幽幽,兩側蟲鳴聲聲,歲月靜謐……
衛峰互忽然想到剛剛餐桌的事,不由笑問:「李毓,周大娘剛剛是想讓我當你姐夫嗎?」
「三姐不喜歡你。」
身後人話語直白,他一時間有點哭笑不得,疑惑問:「你三姐覺得我職業危險,還是覺得我——」
「她喜歡弱的。」
「……」
聞言衛峰訕訕摸摸鼻子,不禁道:「你姐姐癖好挺獨特的,尊重。」
下一瞬輪椅停住,溫熱的手掌摸上毛茬茬的寸頭,屬於另一個人的體溫傳遞至大腦。
衛峰腦海空白一瞬,難以言明自己的情緒,忽然一雙手臂自后圈住脖頸,肩膀一重柔軟頭髮蹭著皮膚有點癢。
那嗓音溫潤清脆,軟綿綿。
「別哭,世界上總有人喜歡你的。」
「撲通撲通。」
衛峰喉結滾動一下,眼眸幽深:「李毓,你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
那聲音茫然,攜著些懵懂無知,好似含著糖撒嬌。衛峰總算察覺不對,修長手指撥開垂落肩膀的髮絲。
陰影下,一雙清澈水墨瞳眸未有焦點,清晰倒映著自己的面容。
下一刻,唇瓣微啟。
「難受。」
淡淡的甜酒味順著風撲面,衛峰靜靜看著他蹙緊的眉心,懷疑人生:「居然真醉了,那一點酒至於嗎?」
「沒醉。」
聞言男生搖頭,扶著輪椅搖搖晃晃站直,手不自覺掩唇:「送回家,嘔。」
「……」
男人磨磨后槽牙,立刻推著輪椅離開原位,眼見李毓向前摔伸手扶人。四周靜謐,男生曲膝被扶著,長睫下一雙水墨瞳眸茫然不解。
「你是衛哥?」
衛峰環顧一圈。
李村待幾月,環境他早就了如指掌,距離知青點剩一半路程,就這樣帶醉鬼回家明顯不可能。
靜默蔓延,雲不知何時散開,露出皎潔明月。清清冷冷的月輝映照著男人堅毅冷峻的側顏,他手撐著手下顎措不及防彎唇一笑。
「欠你的。」
「上輩子,你一定是我祖宗。」
話落,他扶著靠著手臂的腦袋,驀然站起,腳步自然不像受傷。
「別鬧騰。」
衛峰彎腰一把扛起人,手抱著腿防止摔倒,一手拎著摺疊輪椅,關閉手電筒走小道。
肩膀男生平靜道:「胃難受,頭暈。」
「受著。」
衛峰迴應,感受著肩膀重量腦海跳出一個問題:輕飄飄的,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
*
「開門。」
「你不是知青,憑啥住知青點。」
屋裡杜鵑雙手叉腰,直接堵著門:「周杏!你哭哭啼啼的樣子做給誰看?明明是你一直說感激我,自願幫我做點事……」
「賀州不是願意幫你嗎?」
「別到我面前表演。」
聞言,門外周杏倔強咬著唇,梨花帶雨繼續敲,一雙美目偶爾瞅一眼隔壁男知青屋子。
「嗚嗚。」
知青房間里,賀州靠著牆壁,只覺隱隱約約的啜泣聲像刀一樣一寸寸剜心,他整個人要爆炸。
「砰」一下,男人拍桌而起。
周圍知青嚇一跳。瞧著賀州青黑的神色,有的沉默,有的嗤笑直言:「賀同志,別咋咋呼呼?」
「有事啥直說。」
賀州指著外面問:「難道你們聽不到哭聲嗎?」
「聲音有點吵,然後呢?」
有點吵?
賀州腦袋要炸開,聲音拔高質問:「是吵的問題嗎,周杏被杜鵑堵在房間外,明晃晃的霸凌,你們為何一個個無動於衷?」
賀州家境優渥,平日里院里都是恭維他的,可現在都是下鄉知青,前途未卜,誰比誰高貴。
一個知青直接懟:「不是你搞出來的爛攤子嗎?一個男知青硬是插手女同志的事,最後搞砸問我們咋想。」
「我能咋想,自己想幹嘛就幹嘛。」
「哈哈。」
聞言賀州陰沉著臉走到門口,手放到門把手上,思考半晌猶豫垂落。江嫻中午說啥最後一次,搞得他不敢幹啥。
知青互相使眼色。
「咔嚓。」
栓條拉開那一秒,屋裡戴眼鏡的清秀知青忽然開口:「夜半三更,孤男寡女,你敢出去明天流言滿天飛,你確定自己能承擔後果?」
賀州攥緊木門上生鏽的鐵條,眉宇皺出一個「川」字。
「……我問心無愧。」
說話間,腦海浮現樹林里那意外一吻。賀州甩甩頭。
知青不再提醒。
周杏明顯有問題,一旦名聲有問題要負責,別說啥問心無愧,賀州壓根不可能全身而退。
開門聲音響起剎那,蹲著抽泣的姑娘聳動的肩膀停頓一下,陰影里唇角微揚。
「嗚嗚。」
她贏了。
半晌,知青點對面的土屋暖芒幽幽。
衛峰瞧著面前乖乖坐著的男生,不停思考一個問題,想著乾脆蹲著問蜷縮木椅的人:「李毓,你咋回家?」
聞言,男生半闔眼,揮揮手。
「別吵。」
「有點煩。」
衛峰垂睫望著誤碰唇瓣的手指,眼神幽深,莫名有一種想揍人的衝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