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沒毀容?
二房老夫人夫君十幾年前便戰死邊疆,膝下無子無女,一向疼惜薛玉蕘,眼看這侄女受了委屈,哭的肩膀發顫,也就不像坐視不理。
她剝了個橘子,眼眸也未曾抬:「行淵,若是你軍中有人有違軍法,你該當如何?」
「自然依律處置!」
「哦,」二房老夫人點了點頭,「從前挽朝主事時就常告誡下人,這依律處置,不僅僅是懲戒的違律者,更是要震懾有賊心的人。如果今天這個家奴輕易放過,那以後豈不是誰都敢進主家房裡偷東西?這偷東西事小,可若是傳到行淵你的軍營之中,讓底下的將士聽聞你對律法鬆懈,會不會有人因此效仿,也不一定。」
「你這是本末倒置!」李絮絮辯解。
三房夫人一向怯懦,本是個攪渾水的主,可聽了這話也沒好臉色了:「這跟長輩如此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好了,一個奴才,往日也沒見這麼麻煩!」薛行淵這時開了口:「從宮裡出來到現在,我連口熱茶也沒喝上,將軍府是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了嗎?」
薛行文關鍵時刻卻開了口:「以前阿梨嫂嫂在的時候,永遠都有好喝的茶!」
提到這個名字,一屋子的人頓時沒了話,靜悄悄的。
二房和三房看好戲一般對視一眼。
李絮絮瞧見無人說話,薛行淵也一副低頭神思的模樣,不由有些怨懟:「難道說這將軍府沒了林挽朝,連個倒茶的也沒有?」
可這句話戳到了薛行文痛處。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確實是如此。
幾個月前,府里的老管家告老還鄉,一時又尋不到合適的人,這院兒里的大多瑣事便由林挽朝操心。
她不在府里,今日又出了這樣的事,下人一時慌張,竟然連茶也忘了泡。
薛老夫人冷哼了一聲,吩咐嬤嬤道:「去取壺好茶,再給將軍備上些糕點。」
很快,茶水和點心擺上來,薛行淵也坐了下來,剛嘗了嘗味道,微微蹙了蹙眉,又喝了口茶水。
若不是他在軍中,粗茶淡飯習慣了,這一口發霉了的茶和幹了的糕點根本咽不下去。
薛行淵也沒胃口了,看著地上還跪著瑟瑟發抖的奴才,終於想了個既不得罪母親,又圓了李絮絮善心的法子。
「找個人牙子來,帶走發賣了去。」
薛老夫人臉色稍霽,李絮絮想再說什麼,卻瞧見薛行淵神色陰沉,只能也退一步。
回東院的路上,薛行淵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一言不發,李絮絮更是生氣。
「若我以後當了主母,我肯定把這府里管教的比曾經更好!」
薛行淵回過神來,思慮一番,還是開口:「絮絮,我知道你心善,可是管教下人還是要……」
「我懂,」不等薛行淵說完,李絮絮便打斷道:「我只是覺得這世間眾生平等,怎可因為一些金銀錢財,就隨意決定他人命運?」
薛行淵深深地嘆了口氣,他覺得他現在就是像在戰場上遇見了敵軍,提刀砍過去的時候卻發現對方……是一群綿羊。
李絮絮撇了撇嘴角,「算了,也只有一些心胸狹隘的小女子,願意在後宅當什麼主母大娘子,我得志向可不在那裡。」
薛行淵挑眉,似笑非笑的問道:「那絮絮的志向是哪裡?」
李絮絮想了想,這事終歸是要告訴薛行淵,如今孫侍郎也已經安排妥善,倒也不用當做秘密。
「我已拜託孫伯父幫我入刑部為女官!」
薛行淵笑容頓時僵住,臉色微變。
「絮絮,你難道不知夫妻二人不可同時在朝為官?」
「我知道啊!」李絮絮點了點頭:「不過呢,我們不還是沒有成親嗎?只是賜婚而已,且我也只是一個八品文書,不會影響你的仕途。」
聽李絮絮說得信誓旦旦,薛行淵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只聽李絮絮繼續道:「而且我聽說陛下派往大理寺的女官,僅任一天就破了西城山匪患,這樣的奇女子我也可以當!」
李絮絮越說眼睛越亮,可薛行淵止不住扶額嘆氣,實在不忍心戳破李絮絮的天真心思:「絮絮,你剛回京都,這府里的規矩都沒學全,又如何學朝廷的規矩?做官不是那麼容易,更何況是女官!」
「可是我若不入朝,就只能眼睜睜看著林挽朝入朝,我才不要屈居於她之下!」
「林挽朝的性子自然是入不了朝,你又何必與她做比較?況且你今日對家法都是不顧,那刑部乃是朝廷六部之首,掌管刑罰律例,你又如何去遵循這其中的道理?」
「你是覺得,我還不如林挽朝?」
李絮絮微微昂首,神情驕傲:「你自己也看到了,你們家人是如何待我,若是自己不闖出個名堂來,今後要如何在將軍府立足?」
「絮絮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不必再多說,我累了,去歇息了。」
李絮絮頭也未回的回了屋子。
薛行淵深深嘆了口氣。
從前在漠北,李絮絮也是如此不卑不亢,那時覺得十分可愛,可現在薛行淵卻覺得苦惱。
母親身體又好,玉蕘年紀還小,原本想著林挽朝走了也無礙,絮絮也能將將軍府料理好,可如今她竟要入朝為官,那這將軍府到時又該交給誰管?
薛行淵忽然想到了林挽朝,雖說身為挂帥將軍,不可能向女子服軟,更何況還是和離棄婦——
可為今之計,也只有想辦法把她哄回來。
薛行淵心裡明了,林挽朝對自己是有情的,三年前的那次初見……她不可能那麼容易放下。
她臉也毀了,除了自己,她往後怎麼可能再嫁出去?
自己堂堂北慶正四品鎮邊將軍,連著兩次上門接她,她應該會很高興。
想到這裡,薛行淵又不那麼煩悶了。
——
「什麼?他又來了?」蓮蓮皺眉,握緊了手裡的茶盤,看向自家小姐。
林挽朝合上話本子,玉手輕擺,「讓老王攔住了。」
「你以為一個管家就能攔得住本將軍?」
檐下掠過一陣風,鏤空槅木窗外人影漸近。
薛行淵如今是將軍,一身玄色蟒紋大麾,劍眉低沉,薄唇因怒氣輕抿。
好看還是極好看的,就是這心思太無恥,林挽朝只覺得厭煩,
直到薛行淵看向林挽朝,眸中的怒氣卻在一剎那間像泄了氣一般消散。
堂中,林挽朝半倚半靠在貴妃椅上,著了件硃紅色的襲硃紅色的綃裙,裙擺輕散。
如玉面龐上一雙攝人心魂的眸子,幾近澄澈卻炫目,美的奪目而不可忽視。
離開將軍府時,林挽朝不過十五歲,那時眸子便美的好似會說話。
只是薛行淵只見過兩面便就去了漠北。
再歸來,只見到了她被燒毀的臉。
當時薛行淵還曾在心裡遺憾,曾經在邊疆曾無數次挂念過那雙眼眸。
如今已十八歲的林挽朝,那副面容與曾經過猶不及,眼尾像生了倒鉤一般勾人。
薛行淵嗓音澀然:「你……你沒毀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