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我只要她活著
蘇巡忙問:「你就沒有問過師父嗎?」
「你說呢?」丁白衣搖頭,「師父只是嘆氣,說他目前也沒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師父是知道的原因的,但他沒辦法解決。」
「那我就去問問師父!」
蘇巡刷的站起身。
「師父又不是藏私的人,若是有法子解決,他不會不告訴老四。」顧執安說,「師父是最疼小七的人,他老人家一定也在想辦法,你不許去打擾!」
「可是小七等不起……」
「老五,我知道你著急擔心,但你也要冷靜些!」丁白衣皺眉,「誰不知道你對小七的心思,但關心則亂,你——」
他說著忽然掃了眼謝淵,餘下的話就沒有說下去。
蘇巡低低哼了聲。
他從來也不掩飾自己對小師妹的感情,哪怕是在皇帝面前。
皇帝又如何?
不還是沒能救得了小七。
丁白衣仔細給向雲疏診脈后,又問了些細節問題,才知道小師妹是在西北墜樓,被疾馳趕過去的皇帝陛下救回來的。
丁白衣在心裡琢磨了會,直截了當問:「真是奇怪,皇帝陛下是提前知道小七會墜樓嗎?」
「我不知道。」謝淵說。
「那你怎麼……」
「大概是大師兄告訴的陛下。」顧執安開口,「師父占卜過,小師妹會有劫難。這也是我為什麼一直在儘力製作那把火銃的原因……」
蘇巡冷笑:「呵,沒有那把火銃,小師妹也許不至於傷得這麼重。」
「這件事怪得了二師兄嗎?」崔數皺眉,「老五,小師妹受傷大家心裡都不好受,但你別跟個狗似的,逮誰咬誰。」
「我咬你了嗎?」
「你這不是在咬我?」
「是你這狗先叫!」
「你——」
「都閉嘴。」顧執安喝道,「你們兩個發什麼瘋?」
蘇巡朝著丁白衣伸出手:「老四,把我的肺換給小師妹。」
師兄弟幾個都看向他。
「剛才四師兄說的人可是我。」崔數立即說。
「你們別癲了,我剛才只是舉個例子,不是說要用你們兩個的肺。」丁白衣擺擺手,「給人換肺這種事,我沒做過。但是,我不可能拿正常人的肺換給小師妹,這是一命換一命。」
「我願意啊!」蘇巡說。
「你有沒有想過小師妹願不願意?」
「她現在都這樣了,我管她願不願意,我只要她活著!」
「老五,你冷靜點。」顧執安拍拍他,又看向丁白衣,「老四,你仔細說說,不從正常人身上換是什麼意思?」
「快死的人。」
丁白衣解釋,「一個人會因為各種原因死,只要死之前肺是好的,就可以用。」
將死之人?
這世道,可太好找了。
就算找不到,牢房裡那些死刑犯,花兩千銀子就可以買出來。
這也是顧執安經常做的事情。
很快死刑犯非常願意用自己那條爛命,給家裡留下一些錢財。
丁白衣說:「找到可以用的肺這不是難事,難的是,我沒法保證換了之後,小師妹可以正常使用。」
「我不明白。」蘇巡說。
「師父跟我說過,人跟人是不一樣的,咱們身體里都流著血,但血和血也是不一樣的。我做動物實驗之所以有時成功,有時失敗,也是這個緣故。有的人的體質恰好就能和小師妹的相契合,但這種情況很難。」
「就沒什麼辦法確認誰的肺,小師妹可以用嗎?」
「沒有辦法。」丁白衣有些挫敗的搖搖頭,「師父說,目前的技術根本做不到。這也是為什麼我學了多年,也從來不曾在人身上用的原因。」
「那你說了半天,不等於廢話?」
「逼不得已的時候,也只能放手一搏了呀!」丁白衣苦笑,「難道眼睜睜看著小師妹死嗎?」
「行!」
顧執安立即說,「我現在就去找肺,一個不行就兩個,我找十個八個,幾十個,上百個,總有小師妹能用的吧?」
謝淵抬眸看了他一眼。
顧執安立即道:「皇帝陛下,我可不是草菅人命的人,這世道多的是人願意用錢賣命哦!若要說這是誰的錯,身為皇帝,您心裡應該清楚。」
謝淵淡道:「朕的意思是,你可以找一百個肺來,但你的小師妹可經不起換一百次肺。」
「陛下是說到重點了。」丁白衣說道,「如果失敗的話,那麼基本就沒有第二次的機會了。所以,不到逼不得已的地步……」
「現在小師妹這情況,也不知還能堅持多久。」蘇巡有些暴躁的打斷他,「我就不明白了,咱們滂沱山可是天下醫者聖地!怎麼能連自家小師妹都治不好,這不是丟人現眼嗎!」
丁白衣幽幽說:「醫術再高明,終究也不是神仙啊。不過,如果換做我們躺在這裡,以小師妹的能耐,她倒是有可能救我們。」
蘇巡看著沉睡的容顏,痴痴的笑:「小師妹能救任何人,卻無人能救她,真是可悲,可嘆!」
「老五,你今天過於激動了,還是先回去。你在這裡也沒什麼用,只能讓大家更加焦慮擔心。」顧執安說,「有師父他老人家在,小師妹一定會好起來。」
蘇巡深深看了眼玉石床上的小師妹,扭頭走出石室。
謝淵淡道:「五先生對雲兒很不一樣。」
似乎為了緩解凝重的氣氛,一向喜歡和蘇巡相互揭短的崔數笑嘻嘻說:「老五比小師妹還小兩歲呢,小師妹到山上來的時候,他還小,那時候他就看中了小師妹,整天跟著她,好幾次向師父求娶她,只可惜襄王有意,神女無心啊。小師妹對他沒那個心思,否則哪兒有秦大將軍的事情呢!」
「秦洛川這個廢物,逼得小師妹去西北,最後還是小師妹為了救他,把自己弄成這樣。」顧執安冷笑,「現在小師妹不欠他了。」
這時一個葯童走進來,恭恭敬敬說:「二先生,四先生,六先生,老爺子喚各位先生過去,有話交代。」
「師父要見我們?」
顧執安精神一震,「皇帝陛下,有勞您在這裡守著小師妹,我們去去就來。」
謝淵微微頷首,坐在玉床邊,一動不動。
石室內變得安靜下來。
只有涼氣緩緩氤氳著,絲絲縷縷的環繞在他們身邊。
謝淵怔怔看著玉床上女子的臉龐,腦海中浮現起初見時的情形。
他要怎麼坦陳自己深藏於心底的心事?
也許,她永遠不會知道,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他便已經有了別樣的心思。
他的冷漠和抗拒,是因為青澀的少年心事,也因為那點可笑的自尊心。
他要怎麼在一個有好感的美麗少女面前,展示自己那需要葯娘拯救的孱弱身體?
謝淵伸出手,用指尖輕輕劃過向雲疏的微涼的臉頰,臉上雖然還能維持著平靜,但心底早已經如蝕骨腐心,悔恨欲死。
「對不起,對不起……」他握住向雲疏的手,抵在自己的額頭上,腦海中不斷閃現她渾身是血從城樓墜落下來的畫面。
那一刻,他渾身冰涼。
是本能驅使著他策馬衝過去,堪堪接住了她。
即便事先已經推衍過無數次,但直到親眼看見她幾乎消亡的那一瞬間,他還是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和無盡的悔恨。
如果她真的就這麼死了,他要如何自處?
他要怎麼面對往後餘生這殘酷的事實,他親手設計和殺了自己最愛的女人?
愛到極致,強烈的佔有慾和愛而不得,是那麼讓人痛苦。
謝淵的心中一片荒涼,閉上眼,一滴淚,順著眼角緩緩落下。
入夜後,向雲疏忽然劇烈咳嗽起來,口中溢出大量血液,怎麼也止不住。
謝淵抱住她,用手去接著她吐出來的血,心痛慌張到了極點,叫道:「來人,來人——」
蘇巡衝進來:「怎麼回事?」
他看見向雲疏的模樣,嚇得轉身就跑出去,叫道:「大師兄,大師兄!」
很快,曹無憾和師弟們涌了進來。
謝淵啞聲說:「她不停咳血,呼吸也變得急促困難,是不是說明她肺部的情況變壞了?」
曹無憾檢查了下,神色凝重:「小七的肺已經撐不住了,再這樣下去,她會因為沒法呼吸而慢慢憋死。」
「不管這些了,我現在就去找人給她換肺!」顧執安立即說,「老四,你先做好準備!」
「老二你給我回來!」曹無憾喝道,「今天師父與你說過的話,你是不是當耳旁風?師父不允許我們這麼做!」
「可是小師妹快不行了啊!」
「師父說,他會治好小師妹。」范青蓮沉聲說,「難道你們連師父也不相信?」
丁白衣嘆氣:「可是師父的身體情況,已經不允許他再使用銀針術了啊。上次為了救我,師父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從前,如果再強行使用,恐怕……」
師兄弟們沉默下來。
一邊是師父,一邊是小師妹。
對於他們來說,還有什麼比這更難抉擇呢。
范青蓮低聲說:「如果我再努力一些,也許我可以完全學會銀針術……」
「三師妹,你不必自責,這與天賦有關,與你勤勉與否沒有關係。」曹無憾溫和地說,「我們師兄妹幾個不都如此嗎?」
范青蓮苦笑。
「都在呢?」
一個臉上帶笑,聲音蒼老,身穿葛布麻衣的白髮老者背著手,腳步輕快地走進來。
他先掃視了一圈自己的幾個徒弟,然後仔細看了眼謝淵,最後才看向躺在床上的關門弟子,笑道:「這麼晚了,你們不去睡覺,在這裡杞人憂天什麼?」
「師父,小師妹的情況變得越發糟糕。」顧執安說,「再不想法子,恐怕撐不過今晚。」
「老二!」范青蓮瞪了他一眼。
顧執安抓了下臉頰,沒吭聲。
容蒼瀾呵呵笑著說:「行了,你們都回去睡覺。那個小皇帝,你也出去吧。老夫可不能再耽擱下去了,否則小七子就真死了。」
「師父,您再想想別的法子!」范青蓮眼睛一下子紅了,抓住師父袖子。
「我老人家都這麼大歲數了,早死一年,晚死半年的,有什麼區別?」容滄瀾笑道,「小七子還年輕,我可受不了白髮人送黑髮人。」
「師父!」丁白衣眼眶含淚,「都是不孝弟子害了您!如果不是為了給我療傷,您不至於……」
「我老人家一輩子無妻無子,你們七個就是我的孩子,如今你們大了,我老頭子也沒什麼可操心的了。」
「不行啊,我們都還不行!滂沱山還需要您老人家坐鎮啊!」崔數哭了出來。
「哎呀,煩死了!」容滄瀾不耐煩起來,「老子最厭煩哭哭啼啼的了,你以後不死啊?老大,讓他們全都滾出去!」
「師父……」
「看看你們小師妹,不用今晚,再過半個時辰,她就會活活憋死!」
此時的向雲疏氣息急促,顯得痛苦不堪,看得人無比揪心。
「你們都出去!」曹無憾厲聲喝道。
「走吧走吧。」顧執安伸手驅趕幾個師弟,碰到范青蓮的時候,就有點底氣不足。
「我會恨你一輩子。」范青蓮狠狠剜他一眼,擦了把眼淚,疾步走出去。
顧執安輕輕嘆了口氣,朝大師兄點了下頭,又對謝淵說:「皇帝陛下也請出來吧,師父施針的時候,不能有外人在場。」
謝淵知道,容滄瀾這是準備一命換一命了。
老爺子的確是年事已高,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再活十年八年不成問題。
現在,他要為自己視為女兒的關門弟子,提前結束壽命了。
走出石室,眼前銀光一閃,一把劍直直刺到眼前。
謝淵下意識閃身避開,看到丁白衣舉著一把劍對準自己:「四先生這是何意?」
「呵,你還有臉問我?」丁白衣發出陣陣冷笑,「你敢不敢承認,當初是你派人襲擊了我和三師姐,導致我身受重傷?」
顧執安,范青蓮,蘇巡和崔數等人都在旁看著這一幕。
謝淵微怔,沉默片刻,道:「沒錯,是我。」
「好,既然你承認,那你今日就死得不冤!」丁白衣厲聲說著,再次揮劍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