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她還活著,但已經死了
向雲疏愕然:「你不是告訴我,我已經和秦洛川成親了嗎?」
「成親是事實,如今你們做不成夫妻,也是事實。」
「這是什麼緣故?」
「因為,在京都,你已經是個死人。」
「我還活著。」
「你確實還活著,但是在京都,你已經是個死人。」
「我不明白。」
「當時你在城樓上自裁墜落的畫面,許多人都看見了。被火器擊中胸口,沒人還可以活著。」
「但我還活著。」
「那是因為很少有人可以了解到你師父的能耐。」謝淵說道,「但即便你的師父,也要用以命換命的方式救你。所以很多人都認為你必死無疑。」
「我現在活著回去了,謠言自然不攻自破。」
「你以什麼身份回去?」
「滂沱山的主人,秦洛川的夫人。」
「但是,此時秦家正在辦你的喪事。」謝淵說道,「不僅秦家,向家,包括你的母親,都認定你已經死了。」
向雲疏怔了會,笑道:「那也沒什麼,真正在乎我的人,見到我活著回去,只會高興。至於那些不高興的人,我原本也不在意他們。」
初夏的陽光照耀在她的臉上,她的臉上有著幾年前的純澈和嬌憨無邪。
這讓謝淵有些失神。
「陛下若是沒有其他事情,我就回去了,還得趕路。」向雲疏微微點頭后,便轉身返回馬車。
顧執安伸手把她拉上去,懶洋洋說:「若是老四看到你和皇帝走得近,一定又急眼了。」
向雲疏想到一件事:「我還不知道,為什麼皇帝要刺殺四師兄?」
「自然是因為你啊。」
「我?」
「皇家的人,身份再尊貴,也會有愛而不得的悲哀和遺憾。」顧執安輕輕笑了下,「當時皇帝以為老四和你的一對兒,完全是他的佔有慾和醋意在發狂。」
向雲疏露出幾分惘然之色:「愛而不得?對誰,我嗎?
「除了你,還能有誰。」
「不可能。」向雲疏第一個反應是不相信,「他對我可是厭惡至極。」
顧執安捏她臉頰:「小師妹,你有鏡子嗎?」
「有的。」
向雲疏划拉開一個包袱,「我記得三師姐放了一個妝奩盒在裡面,應該有鏡子……有了,這個給你,二師兄,你要鏡子做什麼?」
「照照你自己。」
顧執安舉起鏡子對準她的臉,「看到了什麼?」
「我的臉啊。」
「長得如何?」
向雲疏看著鏡子里自己的臉。
膚色白如初雪,晶瑩剔透,新月眉,秋水眸,粉色的唇,桃子臉。
每一樣都精緻到了極點,組合在一起,有六分清冷,四分甜蜜。即便是再謙虛的情況下,向雲疏也不能否認自己的美貌。
那樣就顯得她太虛偽了點。
顧執安嘆氣:「你都長成這樣了,為什麼還會認為一個男人不會對你動心呢?」
「各花入各眼,並不是美貌就會被人喜歡啊。」
「我不相信這世上有男人不愛美貌的女人。」顧執安笑道,「看看你五師兄,第一眼就看上你了,這幾年被你迷得暈頭轉向。」
向雲疏臉頰微紅。
她缺失了這部分的記憶。
此時並不能自然的接受二師兄的玩笑話。
顧執安嘆氣:「我知道你不記得那些了,不過,我要告訴你,皇帝的確喜歡你,不,是愛你。否則他為什麼放著還沒坐穩的帝位不管,千里迢迢跑去救你?」
「二師兄,我仔細想了想,我覺得謝淵親自去救我,把我帶回滂沱山這件事,有點不能自圓其說。派別人也一樣可以做這些。他為什麼要冒險自己親自來呢?」
「你認為是什麼緣故?」
「他要讓我死。」
「啊?」顧執安使勁眨了下眼睛,差點叫出聲。
不過,向雲疏接下來的話,讓他把叫聲又咽了回去。
「他想讓外面的人都以為我已經死了,所以才親自來,因為他不想讓除了滂沱山的其他人知道。」向雲疏說,「雖然我不清楚他的最終目的是什麼,不過,他一定不想讓我在京都待下去了。」
顧執安挑眉:「你猜對了一半。」
「剩下一半呢?」
「哈哈!」顧執安大笑起來,「小師妹啊小師妹,雖然你失去了幾年記憶,但你這機靈勁兒可沒丟。」
向雲疏也笑起來。
師兄妹兩個對著笑了一會兒,又忽然沉默下來。
「師父很疼我吧?」向雲疏問。
「是的。師父把我們都當作他自己的孩子一般,而你就是幾個孩子裡面最得寵,最被他看重,並寄予厚望的那個。」顧執安幽幽地說,「所以,好好學習醫術吧,繼承師父的衣缽,完成他的願望。」
向雲疏苦笑:「師父這麼疼我,他為了我去世,我知道我該難過傷心,但我卻根本沒有這種情緒。」
顧執安看見了她糾結茫然的神情,正色說:「沉溺在痛苦悔恨這些情緒中,對你沒有任何好處,也會影響你的判斷和專註力。對於無法改變的事情,不要為它浪費任何情緒和精力。專註當下你該做的事情。」
向雲疏抬手抹掉眼角溢出的淚水,「二師兄,謝謝你安慰我。」
「傻孩子,我是你師兄嘛。」顧執安輕輕拍她後背,目光掃到她手背上一個指甲大小的傷疤,便伸手碰了下,「疼不疼?」
向雲疏舉起手,端詳了會傷疤,搖頭:「自然是不疼的,不過,這是什麼時候弄的傷,我卻不記得了。」
「四年前,我實驗火器的時候,火器走火,差點射穿我的腦袋。」
「啊,這麼危險?後來怎麼避免的?」
「你救了我。」顧執安拿起她的手,「你用手替我擋住了那顆子彈。」
向雲疏笑道:「我戴鐵手套了?」
「沒有。」顧執安沒有笑,神情嚴肅中帶著懊悔,「那顆子彈射穿了你的手掌。」
向雲疏震驚,反覆翻看自己的手,除了手背的傷疤,手心相應的地方果然也有一個淺淺的痕迹,如果不仔細看,幾乎發現不了。
「當時師父大發雷霆。」顧執安哎了一聲,「我跟著師父這麼多年,師父一直是個樂呵呵還有點瘋瘋癲癲的老頭兒,那還是我第一次看見師父發那麼大火,連大師兄也不敢說話。」
「師父罰你了?」
「是啊,師父罰了我們所有人。」顧執安笑道,「那時候大雪封山,師父讓我在雪地里跪了一夜,大師兄他們陪著,不過他們可以站著。」
向雲疏下意識看向他的腿。
「從那以後就有了腿疾,天冷變天就疼。」顧執安摸了摸膝蓋,「你不知道,當時真是把我嚇壞了,我以為你這隻手會廢掉,真恨不得被一槍爆頭算了。」
「這不是好好的嘛。」
「師父花了大力氣給你治療呢。除了師父,世上再無人能讓你的手恢復得這麼好了。」顧執安笑道,「還好你好端端的呢。那次以後,大師兄弄了個琉璃廠,專門讓我去製作火器。」
向雲疏吃驚:「所以你去琉璃廠,就因為這件事,師父把你攆下山的?」
「哎,雖然我不想承認,但事實就是如此。」
「對不起啊,二師兄。」
「傻子,若不是你用手接子彈,我早變成一堆白骨了。」顧執安摸摸她的頭,「所以,不要懷疑師兄們對你的關心,我們都是真心想讓你好。」
向雲疏說:「二師兄,我覺得你和三師姐之間怪怪的。」
「啊這個嘛,哎,別提啦。」顧執安苦笑,「如果不是這幾年你在其中調和,你三師姐簡直拿我當仇人看。罷了罷了,先不提這個,以後慢慢告訴你。」
既然他不願意說,向雲疏也就不再追問。
一路上,她大多數時間都在認真研究師父留下的手札,累的時候就和二師兄聊天打發時間。
顧執安見多識廣,為人風趣,與他聊天是一件增長見識的讓人心情愉悅的事情。
在這期間,向雲疏已經把滂沱山這幾年的事情,以及京都發生的事情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到了京都城門那天,顧執安讓她換了身裝扮。
她喜歡穿綠裙,帶著黑紗帷帽,這已經成了影娘子的標誌裝扮。
「你可不能以影七或者向雲疏的身份公開出現了。」顧執安把一個包袱塞給她,自己跳下馬車,「現在你再所有人眼裡都已經是個死人。忽然出現會嚇到很多人。」
「我管他們呢!謝淵想讓我消失,我就消失,也太順著他的意了。」
「你就沒想過,以死人的身份回來,可以方便你做許多事嗎?」顧執安耐心的勸她,「你就不想知道,皇帝到底為什麼要讓你死,他和大師兄之間又有什麼謀划?」
向雲疏沉默下來。
很顯然,當初是大師兄告訴皇帝她的險境,而謝淵趕過去救了他,也第一時間就和大師兄會合,對她進行了緊急救治。
否則以她當時的傷勢,不可能撐得到滂沱山。
一想到大師兄那麼個溫柔敦厚的人,也會有不可見人的謀划,向雲疏的心情不免有些複雜。
向雲疏說:「大師兄無論做什麼,都是為了滂沱山,為了我們好,我們不該懷疑他。」
「哎呀,幹啥呀,你就不想窺探大師兄的秘密?」顧執安戳了戳她,朝她眨巴眼睛,「這麼多年看著那麼老老實敦厚的人,不想欺負欺負?」
「……想。」
「嘿,這才是我們容門的門主大人嘛,不要學那些人,迂腐無趣的像根木頭,亦正亦邪才好玩呢!」
「二師兄。」
「嗯?」
「我現在知道萱兒是跟誰學的了。」
「啊哈,師父說了,性格九分天生,還是傳了你的代,你可別想朝我身上推卸責任!快換衣服吧,我等著你。」
他說著就跑開了。
向雲疏搖搖頭,拉下帘子換衣服。
顧執安給她準備的是一套白底紅碎花粗布襖裙,髮釵手串珠寶全都取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塊頭巾,把烏髮攏住,遮住光潔的額頭。
換好衣服,她跳下馬車,朝不遠處看天的顧執安叫:「二師兄!」
顧執安回頭看她,眼睛一亮,隨即嘆氣。
「怎麼,太丑了?」向雲疏低頭看自己,扯了扯裙子。
「這麼粗糙的衣服,穿著也還是好看,真是沒法子。」顧執安擰眉打量著她的臉蛋,在地上抹了把,然後蹭到她臉上,「就是這張臉太招搖,還是臟點好。」
「幹嘛啊,臟死了!」
向雲疏連忙拿巾子擦擦臉頰上的灰塵,然後摸出一面小菱鏡和炭筆,背過身去,在臉上仔細塗抹了會兒。
等她再轉過身來的時候,清艷的面孔,已經變得平凡,甚至有些醜陋。
顧執安震驚的看著她:「不是,你誰啊?把我的美人小師妹還給我啊!」
「別鬧了二師兄!」
向雲疏把東西收好,頭巾紮緊,「這都是三師姐教我的,憑你和三師姐的關係,你不知道她會易容術?」
「唉,別提啦!當年她跟我鬧翻,主要就因為這該死的易容術,你竟然也跟著學,造孽喲!」
「什麼情況?」向雲疏好奇問。
「當初我跟她訂婚之前,她易容成其他小姑娘的樣子來勾引我,結果……」
「你道德敗壞了?」
「啥就敗壞了,我可是你親師兄!」顧執安有點無奈,「我就對小姑娘溫柔了點,順手幫了個小忙,她就認定我不是個好人,堅決退婚了。真是要氣死我!」
「你到底幫人家啥了?」
「小姑娘說腳崴了,讓我背她回家……」
「你背了?」
「你三師姐那易容術真絕了,易容出來的小姑娘比她還美三分……」
「呸!」
向雲疏啐他,「你活該!」
顧執安摸了摸臉,乾笑:「你三師姐的易容術是把自己往美里打扮,你怎麼學反了?」
「要低調!」
「也是。」
師兄妹兩個就這麼進了城。
完全沒人認得出她。
一個穿著粗布裙,容貌略丑的女子,跟在一個風流倜儻的俊美男人身邊,除了被當做是男人的婢女,不會有第二種可能。
誰會對一個身份卑賤的婢女多看一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