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歸來,秋後算賬
一進城,向雲疏就感覺到了氣氛的變化。
時常走著,就能看到有人家的門上掛著白布,隨著微風輕輕飄蕩。
一家兩家也就罷了,多了,難免有些瘮得慌。
「先帝駕崩的喪事不是早就辦完了嗎?」向雲疏好奇的打量著周圍。
「那是為你掛的。」顧執安說。
「我?」
「凡是受過滂沱醫館恩惠,還有點良心的人,都會為你掛一隻白幡。」
「真讓人感動。」
「當初你名聲敗壞的時候,背後嚼舌根子的人裡面,你猜有沒有他們?」顧執安彎唇冷笑,「人性太複雜,哪有絕對的好人和壞人。何況蠢人那麼多,根本沒有自主分辨善惡的能力,他們只會盲從。」
「我知道。」
「所以你就別為這種小事感動了,你可是門主,矜貴得很呢!」顧執安拉她閃身進了一間鋪子。
這是一間成衣鋪子,冷冷清清的,只有一個夥計蹲在角落,一個婦人站在櫃檯裡面,俱是滿臉憂愁的模樣。
看到有人進門,夥計立即揚起笑臉迎過來:「客人,需要些什麼?」
「拿幾身衣裳給她。」顧執安指了下向雲疏。
「好嘞!」
夥計立即回頭叫婦人,「杏姐,您來吧!」
被叫做杏姐的婦人連忙過來,一面挑選衣裳,一面回頭打量向雲疏的身形。
「這裡換老闆了嗎?」顧執安隨口問。
「沒有。」杏姐低頭看衣服,「我們掌柜的出了點事,這幾天不在店裡。」
「被抓了?」
「你怎麼知道?」杏姐愕然看向顧執安。
「你別擔心,我不是壞人。我和你們魏掌柜有點交情,聽說最近好些掌柜都被抓了,所以問問。」
「唉,你既然打聽過了,就不必多問了。姑娘您看看喜歡哪些?」
杏姐挑了幾套衣裳送來,向雲疏自然是沒有興趣去挑選比較的,直接就讓她把衣裳包好,又讓顧執安付錢。
出了鋪子,顧執安才說:「這件鋪子也是咱們容門的,跟胭脂水粉鋪子一樣,都是老六管著。」
「這麼小個鋪子的掌柜也被抓了?」
向雲疏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昭郡王這是要把容門生意全都吞了啊。」
「呵呵!」顧執安冷笑,「也要看他有沒有那麼大的胃口,小心把自己活活撐死!」
向雲疏沉吟:「二師兄,我們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把那些掌柜的救出來。他們在牢里必定備受折磨。」
「這件事我來辦。」
顧執安摸著手腕上的一個金環,笑容露出一顆尖尖虎牙,「我離開太久了吧,那些人都忘了我顧二的手段了!」
「二師兄,你打算怎麼辦?」
「我要先回一趟琉璃廠,做些準備。」顧執安說,「小師妹,你就等我的消息吧。不過,你一個人行不行?你沒了記憶,我怕你應付不來。」
「你忘了,我從小就在京城長大,那五年的記憶我也不在這裡,沒影響的。正好我也有些事要辦。」
師兄妹倆分開行動。
不過,說是那麼說,向雲疏獨自一人,又丟了幾年記憶,心裡也還是有點沒底。
她先走進一件茶肆,要了一壺茶,兩碟點心,先填飽肚子。
旁邊桌有人低聲議論著什麼,起初向雲疏沒在意,但偶爾有向家,劉宅等字眼兒飄進耳中,她就扭頭看了那邊幾眼。
「哎,大叔,你剛才說柳宅怎麼改名了?」她朝那邊遞了杯茶,好奇的問。
那邊桌上見是個容貌普通的鄉下姑娘,就笑道:「你才進京吧?」
「是啊,最近京都真是熱鬧呢!」
「可不是?」漢子和同伴聊得熱火朝天,「那榮昌伯爺也是個不要臉的,閨女才死多久?就把姨娘給攆出去了。」
「嘖,這有權有勢的男人啊,是沒有情義,只有算計的!」
「哎,我可遠遠見過那柳姨娘一面,乖乖,長得那叫一個美,他怎麼捨得的?」
「人家可不是你這種泥腿子,身邊年輕貌美的姑娘多的是,自然不稀罕……」
向雲疏站了起來。
漢子和同伴下意識停住話頭,朝她看去。
「大叔,你說得對,榮昌伯真是個不要臉的貨色。」向雲疏朝他笑笑,「不過,他很快就會遭報應的。」
「哎呀,這話不該當著你小女子的面說,哈哈哈!」漢子笑起來,放心的繼續和同伴聊起來。
向雲疏把兩盤點心都吃完,又喝了一杯熱茶,放下一把銅板,走出茶肆。
她先在城裡最亂的城南轉了一圈,花了點錢,然後就雇了輛馬車,來到柳宅。
得益於她略醜陋的容貌,和幾個地痞流氓打交道的時候,對方只看重她手裡的銀子,沒有對她造成什麼困擾。
柳宅的牌子已經被摘了下來。
孫氏站在門口,親自盯著幾個夥計收拾東西,時不時開口指揮一番。
「柳氏那邊怎麼樣了?」她隨口問身邊管事媳婦。
管事媳婦忙說:「柳姨娘搬到一個破落院子里住去了,用針線活換點錢買米買鹽,日子還過得下去。」
「哼。」孫氏雙手抱臂,「去告訴那些鋪子,誰再敢收柳氏的針線活,就別在京城混下去了!」
「夫人,這樣是不是有點趕盡殺絕?」管事媳婦有些猶豫,「畢竟柳氏是太子的外祖母。」
「呵呵,向雲疏已經死了,柳氏永遠也不可能是太子的外家了!太子若要找母族,那就只有榮昌伯府!快去辦!」
管事媳婦忙應下,大步出去。
孫氏扭頭看見一個穿著粗布裙,一臉菜色,容貌醜陋的女子走進來,不由皺眉:「你是哪裡來的,怎麼門口沒人攔著。你們怎麼辦差的,什麼東西都放進來?」
「你怎麼說話呢?」
來人正是向雲疏,她佯裝生氣,粗魯的說道,「我好心來給你送信,你怎麼不領情?」
「什麼信?」
「一個男人給的哦!」向雲疏大聲說道,「裡面也不知寫了什麼,反正我是看不懂的,我又不識字!」
周圍有向家的管事,管事媳婦,婆子,丫鬟和小廝一大堆,甚至還有兒媳婦。
向雲疏這番話,讓周圍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看著孫氏的眼神,都有點古怪。
「你胡沁什麼?」孫氏有點惱羞成怒,「什麼男人的信,我怎麼會和其他男人通信……」
她話未說完,向雲疏已經遞過去一封信,「你還是親自看,免得說我污衊你呢!」
孫氏連忙把信揉成一團,想要丟掉,又有些猶豫。
「母親,兒媳送您回屋歇息。」大兒媳尤氏連忙開口,同時伸手扶著孫氏,想要把信接過去。
孫氏怎麼可能把信給她?
誰知道信裡面寫了些什麼東西!
萬一有什麼不該說的,她現在怎麼解釋得清?
若是現在就把信撕了,豈不顯得她心虛,更加說不清楚?
人言可畏啊!
她可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四個字的分量!
孫氏頓時覺得手上這封輕飄飄的信變得千斤重。
「孫夫人,還是把信打開看看吧。」向雲疏好心的提醒她,「我看那個給信的不像個好人,說不定是哪些無賴戲耍人的把戲呢?」
「沒錯!」
孫氏聽到她的話,立即來了精神,「我身正不怕影子歪,不管信的內容什麼,都與我無關!」
躲躲藏藏反而惹人猜忌,索性就大大方方的,讓人知道她心裡沒有鬼!
於是,孫氏直接就撕開了信。
她抽出信紙,盯著看了片刻,緩緩放下。
尤氏離她最近,已經看清楚那信紙上一個字也沒有,只有右下角有一個略顯粗糙的紅色手指印。
「一定是那些無賴欺負咱們沒人出頭罷了!」尤氏露出笑容,「你們都看見了?」
「看見了。」
「都看著呢!」
管事婆子婢女紛紛應答。
孫氏鬆了口氣,同時對送來這封信的向雲疏生出了怒氣,狠狠瞪了她一眼:「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丫頭,也敢直眉瞪眼就朝伯府來送東西,就不怕被打死?」
向雲疏露出幾分懼怕之色,弱弱說:「我不懂呢,人家都說京都是天子腳下,最重規矩王法的。難道榮昌伯府是法外之地嗎?」
孫氏:「……」
眾目睽睽的,她還真沒法拿她怎麼樣!
這要是動手了,豈不是承認榮昌伯府是法外之地?
消息若傳了出去,哪些御史言官可不是吃乾飯的!
孫氏再惱怒,也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鄉里鄉氣的醜陋丫頭施施然離開,拿她毫無辦法。
向雲疏找到一個地痞,給了他銀子,讓他去買身好衣裳,然後去春滿樓喝酒找姑娘。
這可把地痞給樂壞了。
別人花錢請他吃花酒,何樂不為?
不過,向雲疏給了他一個任務。
讓他在春滿樓里吹牛。
這算什麼任務?
哪個男人吃酒的時候不吹牛?
地痞高高興興就去了春滿樓,大吃大喝,找姑娘玩,盡興無比。
當然,他也沒忘了自己的本職任務——吹牛。
他吹自己一表人才,專門吸引孤單寂寞的豪門貴婦,給她們安慰,讓她們給錢花。
日子不知過得有多逍遙。
還隱隱約約提到了柳宅,美人兒什麼的。
說者有心,聽者也有意。
一旁的雅間里,坐著榮昌伯向余峰呢。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他頓時覺得懷裡的姑娘不香了,當即就推開姑娘,起身匆匆離開。
天已經黑透。
他坐著轎子直奔柳宅。
門子連忙上前來迎接,被他一腳踹開,罵道:「該死的狗東西,這麼晚了,你守門倒是挺上心!」
門開后,他就直接沖向了柳薔的卧房。
燭火搖曳,在窗戶上映出了影子。
那粗壯高大的身影,絕不屬於女子!
向余峰頓時渾身的血直上涌!
他氣急敗壞的沖了過去,一腳踢開門,衝到床邊,划拉扯開了帳子!
眼前一幕讓他目眥欲裂。
只見一個光著上身的粗壯漢子,正彎腰去親躺在床上的人!
床上的女子蓋著被子,露出一頭烏髮和小半張臉。
這情形,曖昧到了極致!
「好哇,好哇!狗男女!!!」
向余峰被這一幕打擊到幾乎站立不穩,他靠著牆,顫抖著手指,破口大罵,「好個娼婦,竟敢背著我偷男人!難怪前些日子我百般的討好你也沒有用!原來早就勾搭上了別人!柳薔你個賤婦,我讓我當綠毛龜,我要殺了你!!」
粗壯漢子受驚,抓起地上衣裳,慌慌張張往外跑。
床上的人被動靜驚醒,皺著眉頭坐起身來,只看見了滿臉憤怒的向余峰,以及一個落荒而逃的男人背影。
這讓她有點懵。
向余峰就更懵了。
床上的女人並不是柳薔。
而是,孫氏!
他的原配妻子,孫碧落!
「怎麼是你?」向余峰震驚的瞪著她。
「老爺你怎麼到這裡來了,發生什麼事了?」孫氏滿臉疑惑不解。
這裡的動靜已經引來了許多下人。
粗壯漢子也被幾個僕役攔住,拿繩子捆了起來,並拉到了門口。
「他是誰啊?」孫氏詫異問。
「你還有臉問我?」向余峰恢復了力氣,三兩步衝到床前,一把把孫氏扯起來,拉到門口指著漢子,「你偷漢子都偷到這裡來了,你個不要臉的蕩婦!」
他對準孫氏的臉,狠狠扇了兩個巴掌。
孫氏頓時睡意全消!
她捂著臉,不敢置信的看著向余峰,尖叫:「你敢打我?你憑什麼打我?我什麼都沒做!」
「我親眼所見,你還敢狡辯?」向余峰指著自己的眼睛,「你跟這個姦夫躺在床上,我看的清清楚楚!老天爺啊,道德敗壞啊!家門不幸啊!如此丟人敗壞的事情,我活不了了啊!」
他嚎啕大哭。
孫氏驚怒交加:「我真的什麼都沒做啊!我根本就沒見過這個人!你是誰,怎麼敢污衊我?」
她衝過去對著漢子又踢又打。
漢子也是滿臉無辜:「婦人啊,您怎麼能翻臉不認人呢?」
「你說什麼?!」
「我今天給您遞了信的啊。」
「什麼信?」
「我讓一個鄉下丫頭給您送來的呀!」
這句話,讓在場下人猛地記起下午那件事。
孫氏怒道:「我又不認識你,你是哪裡來的流氓,也敢叫我的名字!我沒見過什麼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