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藏」(4)
她一個人坐在井台上。***風漸漸小了,天空漸漸請朗,星星很稀,那幾顆大的星星卻很亮。她探望井裡,井雖然深,但可以看見那象油一樣光,象黑綢子一樣徽微顫抖的泉水。一顆大星直腰進去,在承里閃動,使人覺到永里也不可怕,那裡邊另有一個小天地。
田野里沒有一點聲音,村裡既然沒有狗叫,天還早也沒有雞鳴。莊稼地里吹過來的風,是溫暖的,是乾燥的,是帶著小麥的花香的。淺花坐在井台上,靜靜地聽著想著。
一個在這裡等著想著,那一個卻在遠遠的一塊小高粱地里,一棵小小的柳樹下面,修造他避難和鬥爭的小道口。他把幾夜來掘出的土,勻整的撒到更遠的地里去,在洞口,他安好一塊四方的小石板;然後他倚在那小柳枝上休息了。他赤著膊子,叫春天的夜風吹著,為工作的完成高興,咒同志的安全放寬了心,為那遠遠的勝利日子急躁,為那就要來到的大「掃蕩」不安。
然後他把那方小石頭掀開,伏下身象條蛇一樣鑽了進去。他翻上翻下彎彎曲曲地爬著,呼吸著裡面濕潮的土氣,身上流著汗。值在那個大堡壘地方休息了一會,長好的草上已經汪著一層水。他又往前爬,這裡的洞,更窄更細了,他幾乎拉細了自已的身子,才鑽到了那最後一個橫洞。他抽開幾個磚,探身出來,看見了那碧油油的井水,不覺用力吸了一日清涼的空氣,兩隻腳登著井磚的錯邊,上了井口。那一個還在那裡呆,沒有覺哩。
。怎麼你還沒走?」
「我守著你。」
「你這人!」丈夫唉了一聲。
「我知道了。你這裡是個洞,叫誰藏在裡面?」淺花笑著問。
丈夫不高興,他說:「你問這些事幹什麼,想當漢奸?」
淺花還是笑著說:「我想起了一件事,自己的事得自己結記著,你是不管的。。
丈夫披上他的衣服沒有答聲。
「我快了,要是敵人『掃蕩』起來,能在家裡坐月子?我就到你這洞里來。」
「那可不行,這洞里要藏別的人。」新卯鄭重地說,「坐胃子我們再另想辦法。」
以後不多幾天,這一家就經歷了那個一九四二年五月的大「掃蕩」。這殘酷的戰爭,從一個陰暗的黎明開始。
能用什麼來形容那一月間兩月間所經歷的苦難,所眼見的事變?心碎了,而且重新鑄成了;眼淚燒乾,臉皮焦裂,心臟要爆炸了。
清晨,高粱葉黑豆葉滴落著夜裡凝結的露水,田野看栗是安靜的。可是就在鄂高槊地里豆棵下面,掩藏著無數的婦女,睡著無數的孩子。她們的嘴乾渴板了,吸著豆葉上的露水。如果是大風天,婦女們就把孩子藏到懷裡,仄下身去叫自己的背遮著。風一停,大家相看,都成了土鬼。如果是在雨里,人們就把被子披起來,立在那裡,身上流著永,打著冷顫,牙齒得得響,象一陣風聲。
淺花的肚子越沉重了,她也得跟著人們奔跑,忍飢擄餓受驚怕。她擔心自己的生命,還要處處留神肚裡那個小生命。婆婆也很擔心淺花那身子,她計算著她快生產了,象這樣整天逃難,連個炕席的邊也摸不著,難道就把孩子添在這潮濕風野的大窪里嗎?
在一塊逃難坐下來休息的時候,那些女伴們也說;
「體看你家他爹,就一點也不管你們,要男人幹什麼用呀!這個時候他還不拉一把扯一把!」
淺花嘆了一口氣說:「他也是忙。」
「忙可把鬼子打跑了哇,整天價拿著破撅槍去斗,把馬蜂窩捅下來了,可就追著我們滿世界跑,他又不管了。「一個女伴笑著說,「現在有這幾棵高粱可以藏著,等高粱倒了可怎麼辦哩?」
「我看我恐怕只有死了!」淺花含淚道。
「去找他!他不能推的這麼乾淨……」女同伴們都這樣攢撤她。
淺花心裡明白,現在她不能去麻煩丈夫,他現在正忙得蓮自己的命也不顧。只育她一個人知道新卵藏在小菜固里,每天下午況緩和了,淺花還得偷偷給他送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