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父母愛情

我母親十二歲半的時候，我外婆家的日子過不下去了，於是給我媽找了個婆家。那時候的彩禮按女孩子的年齡算，一歲20元，我母親十二歲半，彩禮理當為250元，我外婆給我媽多報了半歲，所以彩禮是260元。

十二歲半的年紀，放在現在也就是個小孩，被家裡定了娃娃親，那種感覺很可能比現在的年輕人被催婚時還要尷尬。

我媽比我爸小兩歲，和我三爸同年出生。她那時候和我爸還有我三爸在同一個學校就讀，和我三爸還是同班同學。最初被定了娃娃親的時候，我媽還不清楚和她定娃娃親的是這兩兄弟中的哪一個，以為她那個同班同學是她的娃娃親對象，我三爸在教室的時候我媽都不好意思進教室的門。還是我三爸比較皮，跟我媽說：二嫂，你見了我別不好意思呀！就這樣，我媽在她讀書期間見證了她未來的夫君和小叔子的流著鼻涕的學生時代，這個時代的所見所聞在我媽和我爸後來的婚姻生活中成了他們互相取笑彼此的素材。

我媽讀完初中以後我外婆就不讓她再繼續讀書了。我爸高中讀了兩年之後去當兵了。

我媽從學校出來之後進了生產隊的炮廠，每天跟著各種年齡段的同村人一起去上工。我爸去當兵，被分到了青海，學的是開汽車。我爸和我媽從小定下的婚事也在他們結婚前經歷了幾次波折，兩個人差點分道揚鑣。

我爸出去當兵的時候已經是個大小夥子了。我爺爺長得帥，我爸長得自然也不差，離開家以後，在外面還是招人喜歡的。不過他當年學的是開汽車，那時候開車出了事故的話責任很重，據說可以給判死刑。所以有種說法就是開汽車的有一隻腳是踩在鬼門關的。因為職業的關係，我爸被我媽這邊的親屬嫌棄了一頓，說是把他和我媽的婚事給推了吧。這件事我媽不知情，好像後來我爸回了一趟家，我媽有很多親屬圍觀我爸，我爸後來說那麼多人來看他，好像他是一種什麼奇怪的物種。那次事件之後，兩個人的事情又被雙方的家長認可了，悔婚的事也不了了之。

另外一次波折似乎是因為我奶奶聽別人說我爸和我媽八字不和，有意拆了之前訂的婚。這件事我爸不知情，我媽最初也不知情。我奶奶和我外婆交涉過後這件事被我外婆隱瞞了下來。後來這件事還是被我媽知道了，也不知道她當年是因為傷心還是因為覺得沒面子，說這件事黃了就黃了吧，誰知道這件事過後沒有幾天她就在上班路上踩到了一根雷管。這件事情很嚴重，我媽自從踩了雷管，一條腿有幾個月都不能動，心想這一生大概完了，那條腿八成是要殘廢了。偏偏在這樣一個節骨眼上，我爸對她不離不棄，專門從部隊請假回來看望她，兩個人本來都要黃了的婚事就這麼給續上了。

我爸和我媽結婚前，我們村有個和我爸年齡相仿的小夥子也到了適婚年齡，有人給這個小夥子介紹了一個外地的姑娘，並把那個姑娘帶到我們村來相親。給姑娘介紹的那個小夥子長相有點對不住觀眾，介紹人怕姑娘看不上那個小伙，於是在這件事上使了點手段。我爸是個細節控，年輕的時候也愛臭美，身上穿的白襯衣不但洗得乾淨，穿得也熨貼。給相親的姑娘介紹的小夥子在相親那天也穿了一件白襯衫，介紹人跟姑娘說：給你介紹的就是那個穿白襯衫的。然後姑娘一眼就看見了我爸，點頭同意了那門婚事，之後被嫁給了另外一個小夥子。據說這件事後來成了那個姑娘的意難平，村裡有好多人知道這件事，我奶奶是我爸的親媽，可她就像是和我爸有仇，不惜親自散布謠言說我爸和那個誰誰誰家的媳婦有染。

我爸因為在某次全家人準備群毆他的時候為了逃跑扇了我奶奶兩個耳光，全村的人都說我爸的脾氣很不好。得知我媽即將和我爸結婚的時候，甚至有人跟我外婆說：你女兒要嫁的人脾氣很不好，人家連他媽都敢打，你們居然敢把女兒嫁給他！

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事，站在不相干的人的立場來看，似乎都是一種偶然。而對於經歷事件的當事人來說，別人眼裡的偶然是他們以為的必然，這種必然，被人們稱作命運。

不管別人怎麼說，我媽和我爸最終還是結婚了。我媽後來甚至覺得她能把這樣一個脾氣不好的男人收服了也是她的一種本事。

我爸和我媽結婚後，我媽給我爸生了六個女兒，陪著我爸吃了大半輩子的苦，每次吵架，我爸都說我媽是他260塊錢買回來的。他們兩個在後來幾十年的婚姻中，吵過架，也打過架，熱戰過，也冷戰過，直到如今，幾十年過去了，兩個人居然都沒走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