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塵埃落定 第十一章(8)
我才開始想這個問題。***是呀,我把這些人請來,僅僅是叫他們在死去之前和朋友、和敵人聚會一次?我要說是,沒人相信世上有這樣的好人,即或這個好人是個傻子,何況,這個傻子有時還會做出天下最聰明的事。要說不是,不管怎麼想,我也想不出請這些人幹什麼來了。
想不出來,我就去問身邊的人,但每個人說法都不一樣。
塔娜的笑有點冷峻,說我無非是想在茸貢家兩個女人面前顯示自己。
她沒有說對。
我問黃師爺,他反問我:「少爺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嗎?我跟他們一樣自認為是聰明人,不然我不會落到現在的下場。」我這一問,使他想起了傷心事。他說了幾個很文雅的字:有家難回,有國難投。他看到了自己的未來。他說,將來,不管什麼顏色的漢人取勝,他都沒有戲唱。他是這樣說的,「都沒有我的戲唱。」他反對紅色漢人和白色漢人打仗,但他們還是打起來了。白色的一邊勝了,他是紅色的。紅色的一邊勝了,連他自己都想不起為他們做過什麼事。我沒想到黃師爺這麼傷心。我問他,叔叔在世時喜歡紅色漢人還是白色漢人?
他說是白色漢人。
我說:「好吧,我也喜歡白色漢人。」
他說:「是這個理,但我怕你喜歡錯了。」他說這話時,我的背上冒起了一股冷氣。明晃晃的太陽照著,我可不能在別人面前抖。
師爺說:「少爺不要先就喜歡一種顏色,你還年輕,不像我已經老了,喜歡錯了也沒有關係。你的事業正蒸蒸日上。」
但我主意已定,我喜歡叔叔,就要站在他的一邊。
我找到書記官,他正在埋頭寫東西。聽了我的問題,他慢慢抬起頭來,我懂得他眼裡的話。他是一個神秘主義者,我知道他那裡沒什麼實質性的答案。果然,他的眼睛里只有一句話:「命運不能解釋。」
索郎澤郎對我不去問他十分不滿,他自己找到我,說:「難道你把這些人召來,不是為了把他們都殺了?」
我很肯定地說:「不是。」
他再問我:「少爺真沒有這打算?」
我還是回答:「沒有。」但口吻已有些猶豫了。
要是索郎澤郎再堅持,我可能真就要下令去殺掉土司們了。他只是在鼻孔里哼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索郎澤郎心裡有氣,便對手下幾個專門收稅的傢伙大聲喊叫。我的收稅官是個性子暴躁的人。他一直有著殺人的**,一直對他的好朋友爾依生下來就是殺人的人十分羨慕。他曾經說,爾依生下來就是行刑人,一個人生下來就是什麼而不是什麼是不公平的。於是有人問他,是不是土司生下來就是土司也是不公平的?他才不敢再說什麼了。管家曾建議我殺掉他。我相信他的忠誠,沒有答應。今天的事,再次證明了這一點。看見他離開時失望的樣子,我真想抓個土司出來叫他過過殺人的癮。
有了這個小插曲,我再也不問自己請土司們來是幹什麼了。
這天,我跟土司們一起喝酒。他們每個人都來跟我乾杯,只有麥其土司和茸貢土司沒有一點表示。兩輪下來,我不要他們勸,自斟自飲起來。跟我最親近的拉雪巴土司和汪波土司勸我不要再喝了,說主人已經醉了。父親說:「叫他喝吧,我這個兒子喝醉和沒有喝醉都差不多。」
他這樣說是表示自己才是這裡的真正主人。
但這只是他的想法,而不是別人的看法。他說這話時,只有女土司露出了讚許的笑容。
其實,兩個土司自己早就喝多了。女土司說:「他的兒子是個傻子,我的女兒是世上少有的漂亮姑娘,他兒子都不知道親近,你們看他是不是傻子?」女土司以酒杯蓋臉,拉住年輕的汪波土司說,「讓我把女兒嫁給你吧。」
茸貢土司把汪波土司的手抓得很緊,她問:「你沒有見過我的女兒嗎?」
汪波土司說:「你放了我吧,我見過你女兒,她確實生得美麗番茄。」
「那你為什麼不要她,想娶她就娶她,不想娶她,也可以陪她玩玩嘛。」女土司說話時,一隻眼睛盯著汪波土司,另一隻眼睛瞄著麥其土司,口氣十分放蕩,她說,「大家都知道我喜歡男人,我的女兒也像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