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九章 頭頂波斯菊(5)
我在得到他的同時也永遠失去了他。***
萬美辰不說話了,也許是暫時不說話。
尹小跳說你喝水嗎?
萬美辰搖搖頭說你流淚了,可我並不想賺取你的眼淚。我不知為什麼說起這些,這些並不是今天我最想說的話。
尹小跳說我想我願意聽你說下去。
萬美辰說在辦公室會耽誤工作,如果你方便,其實咱們可以約會一次。我知道你的電話,你也知道我的電話。
尹小跳說對,你知道我的電話,我也知道你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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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就開始約會,趁著陳在不在福安。第一次是萬美辰給尹小跳打電話,尹小跳扮演的是被動的角色。她覺得她理應被動,在萬美辰這個「受害者」面前她主動不起來,雖然她對萬美辰已經有些好奇。
她們在雲翔廣場見面,這座被尹亦尋說成「其丑無比」的建築先被她們議論了一番,她們其實都很喜歡陳在設計的這個「扁臉」。然後她們去「扁臉」里的咖啡廳坐著。尹小跳要了一杯「西班牙大碗」,萬美辰要了一杯愛爾蘭咖啡。萬美辰小口地呷著咖啡說,和陳在結婚之前我從來不喝咖啡,我一喝咖啡就胃疼。可是陳在喜歡,我就覺得我也應該喜歡。有時候晚上他工作很晚,我就陪他一塊兒喝咖啡。他一點兒都沒看出來我不愛喝咖啡,我強忍著胃疼不讓他現,我要適應他所有的一切,生怕他討厭我。後來我居然真接受了咖啡,胃也不疼了,這又給了我一點兒信心,我相信只要我下定決心做什麼事,我就能夠做成,比方說我下決心學你。
尹小跳說學我?
萬美辰說是啊,學你,摹仿你。
尹小跳說摹仿我?
萬美辰說,陳在從來沒跟我說過他愛的那個女人是誰,但憑直覺我知道那就是你。我第一次看見你是去陳在父母家,我記得很清楚,是個星期天,本來說好我們倆一塊兒去,但是陳在有事走不開,我就一個人先去了。每次去陳在的父母家我都喜歡在陽台上站著呆會兒,站在那兒可以看見設計院那個小花園。我站在陽台上內心還有一個小秘密就是希望能看見你。我知道你和陳在住同院兒,你的父母現在還住在設計院里。星期天你是不是也會回家看看父母呢?我是那麼盼望看見你,看見你這個全世界我最懼怕看見的人。我一千次地在心中描繪著你的形象,有時候把你想像得很美,有時候把你想像得很醜。但是我從來沒有在設計院碰見過你。然後就到了這個星期天,我站在陽台上沖著小花園張望,我想在那個小花園裡,有沒有生過你和陳在的什麼故事呢?那是一個很儉樸的花園,法國梧桐、綠籬、青草和一些並不嬌貴的薔薇。它們不像公園裡的花草,沒有刻意招引遊人的氣質。我站在陽台上望著小花園,臆想著你會從那兒走出來。這時我看見了陳在的車,他把車停在樓門口,下了車,又跑到後邊打開車門。我就在這一瞬間把自己隱藏在陽台上那棵碩大的桂樹後邊,因為我就在這一瞬間本能地覺得他是在為你打開車門。果然你從車裡出來了,他和你又站在車前說了幾句話,你就順著樓前的小馬路往大院兒裡邊走了。陳在的母親聽見汽車的聲響也來到陽台上,我問她和陳在講話的那個人是誰呀?她說那是小跳,尹小跳,和我們住同院兒。
果然那個人就是你,就是你尹小跳。很長時間以來尹小跳這個名字都使我感到害怕、不舒服,感到一種莫須有的強大壓力。當這個星期天你第一次出現在我跟前時,我心裡有一種虛空的疼痛,還有不自然。我躲在桂樹後邊那瞬間的對你的窺測,就把你的型、衣服、鞋牢記在心了。在我的想像里你似乎應該是個很先鋒的人,短削得如同男孩子。但你卻是把頭攏在腦後很低地用卡卡成一束整齊的小刷子,隨便里透著不一般。你的光潔的額頭和敏捷的行走給我留下了又難受又深刻的印象——讓我羨慕的同時也都讓我難受。我甚至還記住了你手中拿著一頂輕軟的草帽,草帽周圍裝飾著一條印有波斯菊的亞麻絛子邊。當你離開陳在往大院兒裡邊走的時候你戴上了草帽。啊,頭頂波斯菊,我想。我不知道為什麼在你讓我那麼難受的時候,我還能冒出一個這麼富有詩意的形容:頭頂波斯菊。總之,你頭頂波斯菊。你還記得你有這樣一頂草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