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半密談
「太尉凱旋,當獎賞將士,令其回鄉。」相邦趙嬰上前建議。
他年紀不大,面容秀美,聲音也透著一股空靈。
趙嬰是唐王奪嫡時的重要臂膀,也是曾經的伴讀,在他們取得勝利后,唐國出現了一位未及冠就擔任相邦的少年。
趙嬰多年來令唐國廟堂滴水不漏,老臣們也不敢輕視他。
「准奏,春耕乃國之大事,不可耽擱。」
「大王,格院最近製作出了之前所說的農具,已經投入試驗。」
格院令陳盈不願錯過春耕的機會,連忙上奏。
原本唐國是很討厭墨家這群人的,但唐王認為他們能做到許多廟堂大臣不能做的事,只要為我所用,那麼就是好的。
「格院上下有功,當賞。不知新的攻城機械現在如何了?」
陳盈作為墨家領袖,其實不想為戰爭出力,可在其位謀其政,為了學派在唐國徹底紮根,他對此還是很上心的。
「回大王,基本已經完成,但防火上還需改進。」
」大軍不日開拔,院君這些日子辛苦些。」
」唯!」
陳盈皮膚黝黑,聲音粗啞,一副老農模樣,在大殿中很是顯眼。他平時也很少參與議政,整日泡在格院鑽研。
唐國並不是日日進行朝議,有什麼事情就招負責的官吏,唯獨相邦趙嬰不能缺席,他的職責太重,與王的關係也是大臣中最親近的。
「嬰,熏從軍去了。」
現下只有唐王和趙嬰,他用了昔日的稱呼。
「這也是好事,大公主有凌雲志,在宮中也是空耗。」趙嬰秀麗的臉上並無波瀾,好似早就知道。
他與唐王自幼相識,一起逃出了先王的生死局,後來君臣相扶,度過了一個又一個難關。
趙嬰原本對唐王家事不算有興趣,可王體弱多病,已有立儲之心,現在這些公子們多數無用,最符合期望的只有大公主。
唐國的公主們大多不甘於後宮,她們渴望權力和功業。
「瑰還在鬧,她被嬌慣壞了。」
唐王有些生氣,王后連自己的女兒都制不住,除了壓著那些夫人,什麼能力也沒有。
「王后愚鈍不正是大王所需?」
「這倒也是。你知道嗎,霽的那位老師武藝極高,若來唐國,不知能不能成為第二個白竹?」
「天下人才,誰能拒絕唐國呢?」
趙嬰自信滿滿,他國多是世襲,底層士人難以出頭,唐在一系列改革后已經成為士人們最能實現抱負的去處。
當然,變法成功還要感謝唐宗室的自相殘殺,王族勢力薄弱,貴族們也朝不保夕,改革的阻力沒有那麼重。
而白竹的威名早已傳遍天下,一個從百夫長開始逆襲的狠人,自出戰以來,戰無不勝,憑藉不世軍功讓敵國聞風喪膽,稱他獠兒,也就是野獸的意思。
現在的白竹還很年輕,未及不惑,不出意外還能繼續征戰十幾年。
趙嬰自從唐王兩年前大病一場后就一直憂心於唐王無能的公子們,不止是為了自己和家族的未來,唐國現在的發展也有他的心血,如果被無能的繼任者毀壞當真令人痛徹心扉。
「嬰,你說我還有多久?」
唐王深知自己的兒子們沒有安頓唐國的本事。
「王還年輕!」趙嬰慌忙答道。
他五歲就做了伴讀,跟王有幾十年的情誼,不論是作為朋友,還是作為臣子,他都不願發生這樣的事。
「嬰,生死乃常事,我也不會現在拋下社稷。」唐王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他原是生的極好,可惜很少有人會抬頭冒犯天顏。
「我捨不得阿元。」趙嬰的聲音很輕。
「你也舍不下眼下的大好局面。」唐王似在發笑
「這麼多年,我還不知道你心裡想的什麼?你是什麼人,只要能達成目的,你不在乎手段,更不在乎自己的下場。」
唐王低低地咳了幾下,繼續說道:「你想徹底兼并天下,我們這代人是看不到了。」
「總會實現的。」
「是啊,一定會實現。」
「王是不是又把葯扔了?」
見唐王病還未痊癒,趙嬰挑起狐狸眼,溫聲質問。
「嬰且莫管我,我如何不知自己身體貴重。明日荀不疑去你府上才是大事。」
唐王笑著回道:「哎,我知道,王莫要不重視小病,臣告退。」
太尉韓魚帶著大儒荀不疑來唐國的消息傳開了,天下士子都很期待荀夫子對唐的看法,這也是一個揚名的好機會。
「聽說荀夫子去唐國了,你知道這件事嗎?」姬琮興沖沖地比劃著,「若能與荀夫子游,死不狠矣!」
崔祁只是繼續抄寫:「我剛知道,但你還完不成的話,就要扣俸祿了。」
這個世界同樣有百家爭鳴,現在最有名的大儒就是這位荀不疑。
他性情剛毅,門下弟子不多,卻個個大才。言論大膽,常常以激烈的言辭反駁他人,偏偏沒人能駁倒他。
「哎,阿祁,這麼有趣的事怎麼能不看看,明日休沐,咱們去吃炮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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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帶著霽兒一起。」崔祁手上不停
「好啊,你總說霽兒不聰明,我倒要看看這孩子。」
姬琮雖然流落他鄉,到底還是有些積蓄,不然以他的大手大腳,憑著一點俸祿,早就餓死街頭了。
「明天我要去赴一位朋友的宴,霽兒也一起。」
崔祁一邊收攏已經干透的菇菇,一邊跟雲姬說了說要帶霽赴宴的事。
「好,我明天要去東市,可能回來的晚些。」雲姬拿著針線,正在為霽兒做新的袍子。
唐國,相府。
因為唐國沒有官設學宮,論道就改成了在相府舉辦。趙嬰面上冷淡,靜靜地看著一群衣冠楚楚的士人爭得面紅耳赤。
他不太看得上這些日日空談的學問家,不做事怎麼能看出水平高低呢?
「相邦,你有什麼看法嗎?」
隨行史官正在奮筆疾書,他有預感,這次論道一定會名垂青史。
「荀夫子名氣當真大得很,他一來,這些人都跟著跑來了。」
趙嬰作為主家,不能離開,一想到還有成山的公文要處理,他就頭疼。
「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君王以身作則,怎麼能監視臣民呢?」
一個帶著齊冠的儒生大聲叫著,矛頭直指千面司。
其實千面司有兩部分,明的一面負責王族諸事,叫宗正府,由王弟公子昇掌管,暗的一面則是監察天下,搜索罪證。
世人多知道有這麼個組織,卻並不知道它由誰負責,藏在何方。
「荒謬!君王不能掌握百官,怎麼能讓他們為國效力?」
出聲的是沈寧的弟子,法家術派,張譚。
接著,幾個學派開始了無窮無盡的爭論,史官笑嘻嘻的,記了數卷竹簡。
「嬰,是不是平時太累了?」
趙嬰苦笑,累不累您還不知道,全國上下的事務都要我處理,好不容易歇歇還要聽一群老頭大喊大叫,苦啊!
「臣只是覺得有些無趣。」
「可不要小看這些士人,名聲能帶來許多好處,不用付出什麼就有奇效。」
「大王說的是。」
「說起來,昨日那位張君也算是我同門。」
唐王有些懷念,當年讀到沈寧著作,幼小的公子元驚為天人,對其大加讚賞,不遠千里地跑到越國追隨學習一段時間。
「此人主張激進,怕是不適合為官。」趙嬰翻閱著竹簡,清秀的眉頭皺了起來。
「荀夫子當真高論,教化之路怕是千難萬難。」唐王感慨著,「人人如龍,人人如龍,我這些兒子恐怕是例外。」
不成器的公子們讓父親十分發愁,唐王並非無情,不過在江山社稷面前,他選擇了沉默。
「農家提出不少耕種之法,臣已下令進行實驗。」
「嬰精於事務,在學問上就不大用心了。」
「王就別打趣臣了,我已經很久沒有讀過書了。」
「我又何嘗不是呢?」
兩人相視一笑。
「人人如龍,荀夫子好厲害!」虞國的士人也熱烈討論著,姬琮手舞足蹈,十分興奮。
「荀夫子怕不也是穿越來的吧?」崔祁默默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