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烈火霞光
經過幾個月雜糧粥的摧殘,崔祁已經能平靜地面對這種帶著糠的粗糙食物。
「剛開始連下咽都費力,現在也和別人一樣一飲而盡了。哎,以前何嘗知道生活不易。」
崔祁吞下粥,又夾了一口腌山菜。
「鹽也發苦,比眼淚還苦。」
抱怨歸抱怨,崔祁還是吃乾淨了碗中的食物。
「今天能吃到豬肉,想一想都覺得幸福啊!」
姬琮特意穿了衛國流行的寬袍,赤色的衣擺仿若熊熊燃燒的火焰,他攜著朝陽出現在崔祁的院子,笑的燦爛又耀眼。
「阿祁,我來了!」
「好友今日好生神氣。」崔祁把碗放好,給霽兒擦了擦臉,才看見打扮的像只小鳳凰的姬琮。
姬琮嘿嘿直笑:「吃肉當然要配美衣服啦。」他平時總是笑,讓人忽略了面目原本的俊逸,一襲紅衣倒是襯得好一個佳公子。
「換好衣裳就跟我走吧,咱們今天玩一天!」
崔祁也笑著,回房間找出一件水藍色道袍,盤好髮髻,用一隻白玉簪固定好。
又給霽兒穿上雲姬新做的青色外袍,拿著個鼓鼓囊囊的包袱,牽著霽兒的手走了出來。
「阿祁也很好看,霽兒這麼怎麼可愛!」姬琮由衷地誇讚。
霽兒的父母容貌都不差,是以他從小就像個洋娃娃,白嫩精緻。
「不過山間閑人爾。」
崔祁沒穿越的時候是個鋼鐵直男,又在理科的男人堆里,根本不關注外在,開始修行后又入了以美貌著稱的羽靈宗,審美被老道士扭曲。
虞國東市。
雲姬把腌好的鹽菜和熬夜趕製的布匹足衣規整地擺放在白色的麻布上,伴著晨光,她的額角滲出絲絲汗水。
虞國商業是天下最為發達的國度,都城樂陵更是其中翹首,城中有數個市集,分別進行不同的交易。
來東市的大都是貧苦民眾,販賣的也多是生活必需品,達官貴人們偶爾也來與民同樂。
最金貴的當屬南市,薄如蟬翼的絲綢,價比黃金的香料藥材,跑死數匹快馬運來的南國奇果……這些東西只能在臨近王宮的南市見到。
集市人來人往,雲姬粉紅的衣袖也粘上了泥土,灰撲撲的。
她還年輕,即便美貌不敵當年,在一片深色中也足夠吸引目光。
「店家,再便宜些吧。」
客人不死心地討價,小民們對每一文銅錢都斤斤計較。
「這已經是最便宜的了,不信可以去別的攤子問問,那裡還能有什麼好又合適的呢?」
雲姬也不示弱。原來她很靦腆,吃了幾個虧后也牙尖嘴利起來,與人講價再不相讓。
三人在姬琮的帶領下來到了一條山間小溪旁。
「這是我發現的好地方,可不輕易帶人來!」
方圓十里杏林茂盛,水色清澈見底,池底怪石嶙峋,鳥鳴聲聲,悅耳動聽,好一個人間仙境。
「當真妙絕!」崔祁拿出蒲團,坐了下來。
「阿祁,你是不是不能離開蒲團十步,怎麼一直帶著?」
崔祁訕笑,他總不能說以前打坐習慣了,這裡又沒有椅子,比起跪坐還是蒲團更舒服。
姬琮見崔祁不答,也大剌剌地坐在了草地上:「我五歲時就來了虞國,也有十年不曾回家了。」
他難得憂愁。少年的心事向來單純,他不知道父親飲下鴆酒時什麼心情,只看到了母親頭上的白絹,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到他們。
老僕把家裡所有的金銀細軟交給小主人,帶著他來了樂陵。
「好友的父母看到你如今自由,想來定是欣慰。」
亂世之中,這樣的悲劇日日都在發生。
「是啊,我現在過得很好。」
「阿祁也不要好友好友地叫了,我小字霖,因為出生那天下了好大一場雨。你比我年長,叫我阿霖就好。」
「阿霖,好字。」
「過幾年就是你比我年長了。」崔祁心中想道。
霽兒在幫助下生起了火,小臉被熏的一塊黑一塊白。崔祁抓了幾條魚,一起穿到削好的樹枝上。本來姬琮擼起袖子就要下去,沒夠到水邊就縮了回來。他突然想到自己身上的紅衣,這麼好的衣裳可不能髒了。
「阿祁,你來抓幾條小魚,和炮豚一起烤。」
崔祁失笑,他本來就想出聲提醒。看一向豪放的好友為了衣裳如此小心,當真趣味。
香氣陣陣,油脂的芬芳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出奇地珍貴,霽兒咽了咽口水,姬琮拿出香料罐子,撒了一點。
「這可是傳家寶。」姬琮得意洋洋。
「阿霖破費了。」
古代的肉食大多腥膻,一個原因就是香料缺乏,姬琮的這些還是當年從衛國帶出來的。
霧氣瀰漫,晚霞如煙,三人終於吃到了炮豚。
「好吃,好吃。」
姬琮的吃相很是不雅,霽兒戀戀不捨地吮吸著手上殘留的油。
:我第一次吃炮豚,是父親悄悄從祭典上偷拿了幾塊。看著霽兒,連父親什麼樣子都不知道,明明是王族,卻遠在他鄉......」
姬琮很心疼和他同病相憐的霽兒,一見到霽兒天真的模樣,他就想起當年逃出故鄉的孩子。所以他要快樂,要豁達,為了自己,也為了父母。
「霽兒有我們,他的母親也很愛他。」崔祁安慰道,「只要霽兒沒有唐王需要的才能,他就是安全的。」
「其實做個書吏也挺好,除了粟米的殼太硬。」姬琮拿出帕子,狠狠地擦了擦霽兒臟髒的小臉。
「與好友一見如故,也是快意。」
崔祁與姬琮相識不過一月,性格脾氣也截然不同,可就是相處的舒服自在。
「說起來,不知阿祁可有字?」
崔祁啞然。他的語文不怎麼樣,穿越后也做不了文抄公。取字的時候絞盡腦汁,想起那麼一句「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你。」乾脆就叫」臨淵」好了。
所幸崔祁穿越去的修仙界,叫道玄的大陸文學水平也不怎麼樣,臨淵劍仙的大名傳遍天下,為人津津樂道。
「臨淵,崔臨淵。」崔祁有些羞恥,當初怎麼想的呢?
「很好的字,很襯阿祁。」姬琮真摯地說道,「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好像沉入寒潭一般,深不見底。」
崔祁捂住臉,那是因為我快二百歲了,氣質能和年輕人一樣嗎?寒英劍氣本來就是冷的,要不是刻意收斂,能把你們都凍上。
「可能是在山上久了,哈哈。」崔祁乾笑兩聲。
彎月瑩瑩,雲霞縹緲,姬琮提著只簡陋的燈籠,燃燒的是辮成麻花的干艾草,煙氣帶著草木的清香,熏染的山間小路好似太虛幻境。
「我說阿祁怎麼拿了那麼大個包裹呢?」
「是雲夫人準備的,她擔心我們回來時太晚。」
「母親總是操勞。」
姬琮羨慕極了」衛爺爺幾年前離開了,他還在的時候總是嘮叨,現在想來當真懷念啊。」
那是個沒有名字的老僕,主人賜了他衛氏。他便冒著巨大的風險帶著孩子逃離了生活大半生的府邸,看著姬琮長成翩翩少年,老人臨走前也是欣慰的。
唐國,相府。
趙嬰並不好享受,他的住所也很簡單,最珍貴的僅有一隻王賞賜的銅香爐和一隻青玉小瓶,裡面燒著的也不是價值連城的沉香,不過幾縷煙氣重的野草。
傢具也不多,不過卻與大多數人家不同,居室里竟然有張竹椅。
「良人,水好了。」
趙嬰身上的政務太重,常常連夜處理,他的妻子燒好熱水,輕聲提醒。
「多放點茶。」趙嬰頭也不抬。
這個時代的茶多是像粥一樣,紅紅綠綠的一碗,不過不太適合缺少睡眠的人。
相府的一項重大開銷就是濃茶。
趙嬰的妻從藤編的小簍中拿出許多晒乾的葉子,放到盛滿熱水的陶壺裡。她動作利落,眉眼只能算尋常,卻自有一番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