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高山下的花環 八(1)
乳白色的晨霧像紗幔一樣輕輕飄散,東方顯出了朦朧的光亮。三顆紅色信號彈騰空而起,梁三喜出了衝鋒的信號!
這時,卧在我身邊的靳開來早已躍起身,他倚在岩石一側,肩扛四○火箭筒,眨眼間便扣響了扳機。但聞「轟」的一聲巨響,敵碉堡剛噴出一縷火舌,便騰空飛上了天!
幾乎是同時,離我有三十餘米遠的戰士「北京」也肩起「八二無」,只見他身子一動,肩后便噴出長長的火龍。1
「指導員,隱蔽!」隨著靳開來的喊聲,我忙卧倒在岩石下。被炸碎的敵碉堡的水泥塊兒,像雨一般刷刷落在四周。
一聲聲巨響按二連三地傳來,無名高地上騰起一股股硝煙氣浪。顯然,從左側接敵的梁三喜他們,也進展順利……
靳開來和戰士「北京」朝前躍進,我率火力掩護組迅速佔領了有利地形。這時,無名高地頂端右側,又有兩個碉堡噴出火舌……
「打!」我趴在輕機槍后掃射著,掩護組一齊壓制敵火力,把敵人的火力引過來了。
靳開來和「北京」各扛著自己的傢伙,分別繞到敵堡一側,真是炮口當刺刀,他們離敵堡都只有五十米左右的樣子。只聽兩聲巨響,又見兩個敵堡飛上了天!
聲聲巨響過後,我們紛紛躍起身,餓虎撲食般衝上了無名高地。這時,從左側出擊的梁三喜他們也撲過來了。
扼守在塹壕中的敵人想負隅頑抗,我們劈頭蓋臉便是一頓猛掃,既來不及喊啥「諾松空葉」(繳槍不殺),也來不及呼啥「宗堆寬洪毒兵」(我們寬待俘虜),當敵人還沒明白過是啥回事時,便死的死,躥的躥了……
戰鬥進行得如此乾淨利落,前後只用了十多分鐘!梁三喜激動地拍著戰士「北京」的肩說:「行!真不愧是從北京送來的戰鬥骨幹!戰後,我們先為你請功!」說罷,他大聲命令大家:「趕快清理陣地,進入塹壕,防敵反衝鋒!」
大家立即進入敵人遺棄的塹壕,做好戰鬥準備。
我當時萬萬沒想到,戰鬥從這時起便進入了極其殘酷的時刻。事後,我們才清楚,僅這無名高地上就駐有敵一個加強連,而主峰上則是敵人的營部和一個120迫擊炮排。
眼下,主峰上的敵人把一炮彈傾瀉到無名高地上。炮彈呼嘯著,在我們佔領的塹壕周圍炸開。濃密的煙霧,像一團團偌大的黑紗,遮住了太陽,遮住了藍天,罩在我們頭頂上。泥土、石塊、敵人丟棄的槍支,合著炮彈片的尖叫聲,狂飛亂迸……
每當炮擊過後,敵人便從三面起衝鋒。
由於我們取得了立足點,敵人的頭兩次反撲被我們壓下去了。但是,連里已有八名同志犧牲,十一名同志負了傷。
敵人又一次極為瘋狂地炮擊之後,第三次反撲開始了。
我和靳開來每人抱著一挺輕機槍,帶領一排扼守在陣地西側。這時,三十餘名敵人在他們的火力掩護下,喊著、叫著,分梯次向我們撲來。
我們向敵猛烈掃射。因敵三次反撲的時間相隔太短,不大會兒,我們的槍管都打紅了,不能繼續射擊了。
「快,拿手榴彈來!多,要多!」靳開來把帽子一丟,亮出了光頭。
幸好,敵人丟棄的陣地上,到處是成箱的彈藥和橫七豎八的槍支,而且全是中國製造。我忙搬過一箱手榴彈,遞給靳開來幾枚。
「擰開蓋,全給我擰開蓋!」靳開來吼叫著,順手便甩出了幾枚手榴彈,「換槍,都快換槍!」
眼前有靳開來這樣的勇士,懦夫也會壯起膽來!是的,越怕死越不靈,與其窩窩囊囊地死,倒不如痛痛快快地拼!我把手榴彈蓋一個個擰開,靳開來兩手左右開弓,把手榴彈「嗖嗖」甩向敵群。戰士們抓緊時機換了槍……
敵人射來的子彈暴雨般在我們面前傾瀉,蝗蟲般在我們身邊亂跳,有幾個戰士又倒在塹壕邊犧牲了。每分鐘內,我們都承受著上百次中彈的危險!
……戰爭,這就是戰爭!它把人生的經歷如此緊張而劇烈地壓縮在一起了:勝利與失敗、希望與失望、亢奮與悲慟,瞬間的生與死……這一切,有人興許活上十年、五十年,不見得全部經歷到,而戰爭中的幾天,甚至幾小時、幾分鐘之內,士兵們便將這些全部體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