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高山下的花環 八(2)
陣地前又留下一片橫倒豎歪的敵屍,敵人的第三次反撲,又被我們打退了。
主峰上的敵人已停止炮擊,戰場沉寂下來。
我和靳開來走至塹壕中間地段,碰上了梁三喜,見他左臂上纏著繃帶,便知他在剛才打退敵人反撲時掛花了。我和靳開來忙察看他的傷口,他抬起左臂搖了搖:「還不礙事,子彈從肉上劃了一下,沒傷著骨頭。」
戰士們把烈士遺體一個個安放在塹壕里。初步統計,全連傷亡已接近三分之一……
沒有人再流淚了。是的,當看慣了戰友流血時,血不能動人了!當看慣了生命突然離開戰友時,活下來的人便沒有悲傷了!只有一個念頭,復仇!!
這時,梁三喜見三班戰士段雨國倚在三班長懷中,便問:「怎麼,小段也負傷了?」
「沒有。」三班長說,「他暈過去了,渴的。嗨,小段也算不簡單,拂曉進攻時,他隻身炸了一個敵碉堡。」
「看不出這小子也算有種!」靳開來不無誇獎地說。
我們坐了下來。梁三喜把他的半壺水送給三班長:「快,全給他喝下去。」
三班長不接,梁三喜火了:「戰場上,少給我婆婆媽媽的!」
三班長把水壺裡的水慢慢流進段雨國的嘴裡。過了會兒,段雨國蘇醒了。
三班長對小段說:「這是連長的水,全連就他這半壺水了!」
段雨國慢慢睜開眼,望著梁三喜。他的嘴嚅動著,淚水順著臉上淌下來……
我們嘗到了上甘嶺上的那種滋味。
在敵人反撲的間隙,梁三喜已兩次派出戰士在這無名高地周圍到處找水,找吃的。別處均沒現有水,就敵人營房旁邊有口井,但是,經過衛生員化驗,井中已放上毒了。敵人已撤離的營房裡,大米倒不少,一麻袋一麻袋的,麻袋上全印著「中國糧」的字樣。可沒有水,要大米有啥用啊!
時已中午,赤日當頭,烤得我們連喘氣都感到困難了。
三班長望了望我和梁三喜,囁嚅地說:「山腳下……有一片甘蔗地……」
靳開來像是沒聽見三班長的話,朝我伸出手:「指導員還有煙嗎?娘的,我的煙昨天穿插時跑丟了!」
我搖了搖頭。出前我帶著兩條煙,穿插時被我扔掉了。
梁三喜掏出他的「紅塔山」,一看,還剩兩支。他遞給靳開來一支,將另一支折一半給了我。
靳開來點起煙,貪婪地吸了兩口:「指導員,是否讓我去搞點『戰鬥力』回來?」
我當然知道他說的「戰鬥力」是什麼,便站起來說:「讓我帶幾個戰士去吧,搞它一大捆來!」
靳開來站起來把我按下:「還用你去!你當指導員的能有這個話,我就高興!這犯錯誤的事,我哪能讓你們當正職的去干!反正我靳開來沒有政治頭腦已經出名了,如果不死在這戰場上,回國后寧願背個處分回老家!」
戰前,上級曾嚴厲地三令五申:進入越南后,要像在國內那樣,堅決執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不準動越南老鄉的一針一線。違者,要加倍嚴肅處理。
靳開來又牢騷開了:「自己的老百姓勒緊了褲腰帶,卻白白送給人家二百個億!今天,奶奶的,我不信二百個億就換不了一捆甘蔗。」說罷,他轉臉對三班長,「帶上三班,跟我走!」
靳開來躍出塹壕,帶三班走了。
我和梁三喜有氣無力地在塹壕里走著,察看各班、各排的況。全連又有三個傷號,因流血過多和缺水犧牲了。活下來的同志們個個口乾舌燥,偎依在烈日下的塹壕里,連說話的勁都沒有了……
渴得要命。水,在這種況下,不也可以說是戰鬥力的重要組成部分嗎?!
梁三喜也堅持不住了,他和我坐下來。他倚在塹壕邊上,長吁了口氣。
猛然間,從高地右下方傳來『轟」的一聲響,我和梁三喜認為是主峰上的敵人又要進行炮擊前的試射,忙一下站起來,讓戰士們進入射擊位置,做好擊退敵人反撲的準備。可等了會兒,卻不見一點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