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高山下的花環 十(2)
烈士親屬們都一一返回了,惟獨不見梁三喜和「北京」同志的親屬來隊。***團政治處已給山東省民政部門了電報和函件,請他們儘快通知梁三喜烈士的親屬來隊。戰士「北京」的真實姓名,在部隊回國后我們通過查找對號,得知他叫薛凱華。參戰前一天從兄弟軍區火速趕來的那批戰鬥骨幹,團軍務股存有一份花名冊。當時把他們急匆匆分到各連后,幾乎所有的連隊都沒有來得及登記他們的姓名。因此,全團有好幾個連隊都出現了烈士犧牲時不知其姓名的事……
團、師、軍三級黨委,決定重點宣傳梁三喜的英雄事迹,讓我們連多方搜集梁三喜烈士的遺物、照片、豪壯語以及有宣傳價值的家信等等,以便送到軍區舉辦的英雄事迹展覽會上展出。
當我著手組織這項工作時,確實作難了。
梁三喜的遺物,除了一件一次沒穿過的軍大衣外,就是兩套破舊的軍裝。團里派人把兩套舊軍裝取走了,因那打著補丁的軍裝,足能說明烈士生前身先士卒,帶領全連摸爬滾打練硬功。團里聽說梁三喜有支「八撮毛」的牙刷,又派人來連尋找,因那「八撮毛」的牙刷,足能說明烈士生前崇尚儉樸。然而,很可惜,在那拼死拼活的穿插途中,梁三喜已把牙刷、牙缸全扔在異國的土地上了……
至於照片,我們到處搜集,也沒能找到梁三喜生前的留影。最後,我們從師幹部科那裡,從幹部履歷表中,才找到一張梁三喜的二吋免冠照。這為畫家給烈士畫像,提供了惟一的依據……
我是多麼悔恨自己啊!我曾身為攝影幹事,下連后還帶著一架我私人所有的「yashika」照相機,卻未能為梁三喜攝下一張照片!
至於梁三喜寫下的豪壯語和信件,我們也一無所獲。梁三喜是高中二年級肄業入伍的,按說他應該寫下很閃光的文字。但是,我們只找到一本他平時訓練用的備課筆記本,全是些軍事術語,毫不能展現烈士的思想境界……
參戰前後,他在戎馬倥傯中為我們留下的,就是那張血染的欠賬單!
這天,我把欠賬單拿到團政治處,想讓團領導們看一下。然而,無獨有偶。團政治處的同志告訴我,這樣的欠賬單並不罕見。在全團犧牲的排、連幹部中,有不少烈士欠著賬。五連犧牲了四個幹部,竟有三個欠賬的。這些欠賬的烈士,全是清一色從農村入伍的。他們欠賬的數額不等,其中,梁三喜欠賬的數額最多。
看來,我對從農村入伍的排、連幹部以及那些土裡土氣的士兵們的喜怒哀樂,還是多麼不知內啊!
時間又過去了幾天,仍不見梁三喜烈士的母親及妻子來隊。我多次催團政治處打聽聯繫。這天,政治處來電話告訴我,他們已數次給山東省民政部門去過長途電話,查問的結果是:梁三喜烈士的母親梁大娘、妻子韓玉秀,她們抱著個剛出生三個多月的女孩,起程離家已十多天了。
啊,十多天了?乘汽車、坐火車,再乘汽車……我掰著指頭算行程,她們祖孫三代早該趕到連隊來了呀!莫不是路上出了啥事?那可就……
我後悔自己工作不細,恨當初為啥不建議團政治處,讓連里派人趕往山東沂蒙山,去接她們祖孫三代來連隊……
我們連駐地不遠有公共汽車停車點,我派人到停車點接了幾次沒接到,我更是憂心忡忡,日夜不安……
這天中午,師里的豐田牌轎車開進連里。我一看,是媽媽來了!
我忙把媽媽迎進宿舍里,給她倒了杯水:「媽……今天剛趕來?」我不知說啥是好。
「咳!坐飛機,乘火車,師里派車在車站接到我,我到師里坐了一會兒,就來了。」
我與媽媽相對而視,沉默無語。
媽媽比我臨下九連回家休假見她時,明顯消瘦了。她臉上失去了往常那樂悠悠的神采,眼圈周圍有些烏。
「你……怎麼不給媽寫信?」
「回國後事太多。」
「你……你知道媽這些日子是怎樣熬過來的呀!」媽媽眼淚汪汪,「媽是從報紙上……看到你們九連……媽才知道你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