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四章 於文娟、沈雪、伍月(三)(8)
「好,蓋得好。」
用拐棍指指牆,指指門樓:
「結實。」
又指一指:
「嚴實。」
嚴守一將奶奶扶到屋裡炕上,老太太倚坐到被垛上,嚴守一坐在她的對面。這時嚴守一掏出兩千塊錢,擱在老太太枕頭旁。老太太剛要說什麼,嚴守一:
「不是我給的,是沈雪,讓你零花。」
老太太不再說什麼,但也沒將錢收起,而是從炕頭一個舊梳妝匣子里摸出一張照片,舉在電燈泡下看。照片上是嚴守一、於文娟過去和老太太的合影。院子的棗樹下,老太太坐在太師椅上,嚴守一和於文娟分站在她兩邊。於文娟笑眯眯的。看來老太太和於文娟還是挺有感的。嚴守一知道這一點,離婚兩個月後,才把消息一點點透給了老太太。老太太當時沒說什麼,現在看著照片,嘆了一口氣:
「不用你說,我就知道,當初的事,一點不怪人家,怪自家的孩子。」
這時嚴守一從口袋裡掏出一枚戒指。這是十年前嚴守一和於文娟結婚,一塊兒回山西老家,奶奶送給於文娟的。嚴守一:
「分手的時候,文娟說,讓把它還給你。我想了幾天,沒敢給你說。」
老太太瞪了嚴守一一眼:
「我知道人家孩子的意思,是想讓我吵你呀!」
抓起拐棍,照嚴守一胸口杵了一下:
「你呀,以後長點心吧!」
然後拿起那枚戒指,舉到電燈泡下看:
「我小的時候,娘家窮,一年有半年接不上頓。但幾個姊妹中,爹最疼我。我出嫁那年,爹賣了他的皮襖,給我打了這個。我十六歲到你們家,出嫁的第二年,爹得了傷寒,死了。」
嚴守一看著奶奶,沒有說話。
老太太:
「俺爹是個大個子,長得瘦,一輩子不愛說話。記得我小時候,爹夜裡到財主家推磨,老帶著我。推著推著,就唱曲兒給我聽。那聲兒,我現在還記得。」
嚴守一看著奶奶,沒有說話。
老太太:
「一輩子,兩個人死時,我最傷心。一個,十七歲那年,俺爹;一個,八十二歲了,你爹。一輩子,人最傷心的兩檔子事,都讓我趕上了。可我從來沒對人說過。」
嚴守一沒有說話。
老太太又將戒指交給嚴守一,嚴守一以為她要把這戒指轉交沈雪,沒想到老太太說:
「回北京以後,還替我還給文娟。跟她說,她不是俺孫媳婦,還是俺孫女。」
又說:
「要讓孩子知道,孫子不懂事,那個老不死的,還是懂事的。」
嚴守一趴到奶奶腿上,「嗚嗚」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