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家族 第二章(8)

23.家族 第二章(8)

「哦哦,寧先生,你到這裡來該知道它們的。***那是曲府嘛,當地的望族了,嗯,在這個平原上……」

又一艘客輪靠岸了。它的鳴笛嘶啞得厲害。寧珂看著從船上先下來一個戴大檐帽的肥膩膩的傢伙,他大概在艙里悶壞了,一上岸就點上一枝雪茄,派頭十足地抬頭望整個城市。「這是從哪裡開來的船?」寧珂問。那個胖胖的英國人叼著直桿兒黑膠木煙斗,咕噥了一句十分含混的話。其中一個夫人殷勤地告訴這是從海北那個大城市開來的。那個城市的名字讓他心上一動。他在叔伯爺爺的錢莊里認識了一個紅臉膛的中年人,那個人就是在那兒長大的。中年人有一種非常特別的見解,這見解曾經深深地打動過他。很長時間以來他就常常想到那個人,奇怪的是他越是思念什麼、越是被一種莫名的焦慮纏住的時候,越是能想起那個人:他有一雙深邃的、可以射穿人的心靈的眼睛。

有一年夏天他與叔伯爺爺一起到海北的那個城市,走的是旱路。他原想按照那個人開列的地址去為其取來什麼東西,並認識他的兄弟,但苦於叔伯爺爺一直跟在身邊。不知為什麼,他隱隱地感到自己將擁有一些朋友了,真正不同凡響的朋友。這也許標誌著他從此開始有了一個完全不同於叔伯爺爺的世界。他知道這對於一個人是至為重要的。他甚至想,父親騎上紅馬一去不歸,也是為了背棄一個世界,投進他自己的天地中去。所以,他不願讓叔伯爺爺知道他和朋友的事。而在此之前,對於這位深深敬畏的人,他幾乎未曾有過任何秘密。

那一次他直等到寧周義與當地政界、軍界的幾個朋友頻頻來往起來,才尋個機會找人,辦了朋友委託的事。想不到這一經歷會決定他的一生。他被朋友的兄弟以及身邊的人所吸引,他們在一起神聊,從入夜到黎明,竟然毫無倦意。這的確是一個全新的天地,他明白有什麼東西逼近了,正出熱烈的召喚,他已經無法抗拒。

下午的陽光把西邊的海照得銀燦燦的,一些乘客正扶著欄杆邁上悠悠的梯子下船。一些穿著花花綠綠的人,吵吵鬧鬧走著;之後又停了一會兒,才是些衣衫襤褸、肩扛手提的人下來。這些人竟如此之多,直擁了好長時間才停止。一艘大船似乎也輕鬆了許多,在水上微微盪動……寧珂看著這艘客輪,突然起意要乘它走上一遭。這個念頭一經生出就不可遏制,差不多把此行要辦的其他事都擠到了腦後。

真正的渴念都是模糊的。一種遙遠的、不確切的召喚往往是難以擺脫的。

就這樣他在第二天下午乘上了那艘客輪。多少年前的航路、古老的時間表,幾乎一切都沒有變。他乘坐的當然是頭等艙,船長就是那個油膩肥胖的傢伙。他們在一起待了一刻鐘,他現對方散著難以忍受的膻氣,就走到了甲板上。天很快黑了,晚間的風又涼又濕。看不透的遠方只有濤聲,有水浪細碎地摩擦什麼的聲音。他撫摸著胸口,那裡灼熱燙人。他的一顆心有力地、節奏越來越快地轟擊著。

又到了海北的那座城市。他急急地找到了那些朋友,原想這是一場熱烈的歡聚,想不到幾個人見了他都表肅穆。怎麼了?他詢問幾遍,他們都一聲不吭。當天晚上有人急匆匆地離開,剩下的幾位繼續陪伴他。大家似乎在等什麼。天快亮了離去的人才回來,告訴大家事已經沒有了任何希望。真正的朋友就不該隱瞞什麼,他有些失望地站起來——正這時那個左眉梢上有疤痕的男子拉住了他。他好像仍然在猶豫。但最後還是說了事的原委:他們在那個海濱城市裡最重要的一位朋友出事了,這會兒正被關押;他們已經想過了很多辦法,都沒有奏效。這個人很可能在這幾天解押到外地,到那時就全無希望了。

「我能做點什麼?」寧珂馬上想到了叔伯爺爺。

對方回答:「這事也許只有曲府的人能幫上忙。這麼著吧,我們寫一封信你帶上,親手交給曲府的老爺,他如果肯幫忙就好,如果不能,你就明一下身份,他看在寧周義的份兒上也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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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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