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佰9章 百日閣老(十四)
「讓人查清楚了。」張延齡湊到張鶴齡耳邊「五月份的時候出的京,一共七個人,孫老公的侄子也在裡邊。」
張鶴齡皺皺眉頭。
「兄長遲疑不得啊。」張延齡鼓動道「那群王八他們指不定查到了啥,再晚了,又得是大禍。」
「俺們賺些銀子,姐夫不會講啥。可是若見了人命,就不一樣了。」張鶴齡斟酌道「況且這事還牽扯到孫大監。」
「那個王八,吃裡扒外,就算死了,又能咋樣?」張延齡不以為然「講起來,當初就不該把鄭十七賣了,兄長跟前的人也該好好清清了。」
張鶴齡皺皺眉頭「這也不能怪俺們。」
他也鬱悶,姐姐找鄭直來給張家擋槍這事他們事前是一無所知的。等消息傳回來,兄弟二人立刻忘了準備搶人家買賣的事,既意外又高興,畢竟這是自家人。鄭直做的也很好,這一陣把內閣那幾個老賊攪和的無可奈何。
就在他們兄弟考慮該如何穩固和鄭家的關係時,姐姐從宮裡傳來消息,讓他們把曉得的鄭直陰私都送進宮。因為張延齡平日里和鄭直走得近,張鶴齡就隱瞞了目的,只跟對方講他要聽。原本以為是姐姐也要拉攏,可昨個兒的事一出,張鶴齡才懂姐姐這是把鄭直賣給了內閣。
這事本來沒啥,畢竟鄭直是靠著張家,才有今日。再者對方當了幾日閣老也該知足了,如今該為張家犧牲了。卻不想劉健那邊扯了後腿,事情沒成。這就尷尬了,鄭直又不傻,劉健彈劾他的很多事,都是自家人才清楚的。這也是至今蒙在鼓裡的張延齡聒噪的原因,根本得不償失。
張鶴齡承認小瞧了鄭直,本來以為對方沒有根底,好拿捏,卻不想是只披著羊皮的狼,真敢咬人。
「姓劉的還當了十八年閣老呢。」張延齡只好改了口風「連個不到十八的娃娃都捏不住。丟不丟人。」
「現在講這些有啥用,」張鶴齡不想糾纏過去的「就算他鄭十七曉得了俺們把他賣了又能咋滴?他如今的一切都是靠著俺家的。怕啥?」
張延齡想想,不吭聲了。張鶴齡與鄭直接觸少,張延齡則不然。前一陣焦蘭坐月子,見不得風,他搬去杜十娘那裡,又聽對方講了很多江侃和鄭直的事。這才發現,江侃和鄭直的關係遠比他之前想象的深,而且當時三不牙行突然冒出來抬升股價的很有可能就是鄭直。
初時張延齡自然不高興,打算找對方賠銀子。至於鄭直如今有沒有銀子他才不管呢,正好可以拿藁城的產業賠。可後來改了主意。乾隆當四當銀子失竊,這是教匪做的,板上釘釘已經被多方查清楚了。想必鄭直也沒想到銀子會被教匪趁火打劫,那麼一定也沒有銀子了。袁愷那個蠢材算過,拉升股價要好幾百萬兩銀子,對方也一定是四處籌措的。如此張延齡就算找過去,也得不到啥好處,反而與鄭直反目。
可鄭直腦子活,他既然能夠想出拉升股價賺銀子,那麼就能想出下一個賺銀子的買賣。到時候,張延齡吃點虧,拿個七八成,剩下的就給對方還債也不錯。這個發現,張延齡沒有告訴張鶴齡,畢竟他是庶出,都分家過日子了,憑啥好處你拿大頭?偏偏不等他找過去,鄭直入閣了。然後不等他想清楚,兄長又把人家給賣了,還給玩砸了,這讓他日後咋開口?
「二郎派人去吧,盡量莫傷人性命。」張鶴齡也不想置氣「至於鄭家,他兄長鄭虎不是死了媳婦?大姐明年也到歲數了。」
張延齡點點頭,轉身向外走去。大姐明年就十四了,可那是張鶴齡的女兒,不是他的。
況且直接拉攏鄭直就好了,兄長卻想著迂迴曲折。嫂子?咦?走到二門的張延齡放慢腳步。又是嫂子?只是鄭直今非昔比了。真要是逼迫太甚,他不怕鄭直拚命,卻怕對方學江侃和袁愷,看來需要從長計議。至於大姐?似乎不合適,那是俺嫂子的閨女。
「切不可再用虎狼之葯。」醫士不放心的再次諄諄叮囑,這才帶著學徒轉身告辭。
曹大姐看曹娘子只顧掩面抽泣,三嫂萎靡不振,曹二姐六神無主,不得不起身相送。待回來,卻不見了三嫂,只有母親依舊在掩面抽泣,曹二姐還是六神無主「三嫂呢?」
「娘子講去打聽一下城裡的名醫。」一旁的丫頭趕緊道。
「母親。」曹大姐對此是懷疑的,畢竟這段日子,三嫂可是把捧高踩低表演的淋漓盡致。如今好了,父親喝酒中風,受了這連累,二妹連選秀錄名的資格也沒了。至於三哥,更加荒唐,明明身子已經垮了,竟然還用那種虎狼之葯。結果好了,折騰了小一夜。若不是太醫來的快,連命都保不住。只是曹大姐目下也顧不上管這些,徑直走到曹娘子跟前,扶助對方「總有法子的,莫慌。」
曹娘子詫異的看了眼已經是曹家累贅的大女兒,悲從中來,抱住對方哭了起來「這是造的啥孽啊……」
曹大姐正要安慰對方,聽到動靜,一回頭,就看到曹二姐起身,卻不是來安慰曹娘子,而是轉身走了。心裡冷哼一聲,扶著曹娘子來到東稍間,待趕走其他人後,低聲道「母親莫慌,總有法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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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娘子聲音一頓,狐疑的看向曹大姐「什麼法子?」
「咱家遭了難,是女兒報答爹娘養育之恩的時候了。」曹大姐立刻將早就想好的籌劃和盤托出「只要能解了家裡的燃眉之急,女兒願意去鄭家做妾。」
曹娘子立刻懂了曹大姐的心思。這哪裡是為了曹家,根本就是為了曹大姐自己。如今做不成國公夫人了,名聲也毀了,對方就想著吃回頭草。可那個光棍若是願意要對方,就不會引出這麼多的事了「當初為了給你退親,惹出來多少是非?鄭家哪裡肯答應。況且人家如今啥局面,已經做了閣老了……」
那個強盜雖然出了主意,可是也沒有讓曹家糟蹋鄭家名聲的想法,後邊的種種早就已經超出了二人當初的籌劃。曹娘子本來以為正好藉此擺脫了那個光棍,不曾想曹大姐終究沒做國公夫人的命。本來瞅著三嫂信心滿滿,以為還能靠二姐絕處逢生,不曾想曹寧又出了事。
曹大姐語塞,頓時惱怒道「當初鄭家明明已經給女兒下聘,是爹娘你們堅持要退親。女兒哪裡有說話的份,還有三嫂……若不是她們兩個貪慕虛榮,我家何以至此……」
這時卧房傳來摔砸的聲音,曹娘子和曹大姐一驚,趕忙起身走進卧房。就看到曹寧的身子斜歪在床上,怒視走進來的母女二人,嘴裡想要開口,卻含糊不清。
「莫動怒啊。」曹娘子趕緊湊過去扶住對方,可曹寧余怒未消,她哪裡扶的動。這才發現曹大姐站在門口沒有動,不滿道「過來幫忙啊。」
曹大姐如夢初醒,卻轉頭就跑。
曹娘子無奈,只好先放下曹寧,準備出去喊來婆子丫頭幫忙。這時,曹大姐已經帶著兩個婆子走了進來幫忙。只是卻不搭手,而是扶住曹娘子,督促婆子抬曹寧。
曹娘子看著被七手八腳扶上床的曹寧,不由悲從心起。突然記起曹大姐剛剛的提議,不由想到了曹二姐。雖然二姐名聲也壞了,可對方終究是那個光棍當初要跪求的娘子。大姐不成,二姐總該成吧?可誰去鄭家開口呢?三嫂?
「做的不錯。」太子得到消息,很滿意「老白,俺果然沒講錯,你就是心善。也虧你想得出來,中風。」
白石躬身,沒有吭聲。事實上,這並不是他安排的。按照白石的計劃,昨夜曹寧回家的時候,應該被張彩等人是在路上用馬車撞成重傷,偽裝成交通事故。畢竟太子安排的太過倉促,他們根本沒有法子短時間內找到合適的內應。偏偏曹寧昨夜參加酒宴,在酒席上就中風了。
在場的都是曹寧在真定與安陽的故舊,所有人都能證明對方當時很高興,自個喝高了。白石卻心中狐疑,畢竟曹寧做的事可是把鄭家得罪狠了。依著鄭直的性格,若是不報仇,根本說不過去。偏偏,他通過分析張彩下午送來的各處消息,找不到一點線索。更讓白石無語的是,太子竟然把這功勞算在了他的頭上。這事解釋不清楚,反而徒增煩惱,白石只好選擇了勇於扛鍋。
「曉得曉得。」太子看白石的表情,寬慰道「俺這也是為了維護鄭閣老的賢名。要怪就怪曹寧閨女不自愛吧。」
白石能講啥,趕緊道「殿下仁慈。」太子連虛偽的基本功都沒有學好,明年真的能那麼硬氣把劉瑾推上去?可不要來個蝴蝶效應,他們被劉閣老等人一鍋燴了。
「滾。」太子笑罵一句,岔開話題「張家那些人你要盯緊了。」
他如今心情很好,兩位喪天良的舅舅得到消息,果然如同白石預料的,派人出城了。太子這麼高興就是因為這,至於曹家,不過是恰逢其時。
「是。」白石應了一聲,也不糾纏。
「你講,有沒有必要,把這消息透露給坤寧宮的孫大監?」太子突然問。
白石收斂心神想了想「宮內不比外邊,痕迹太重。」
太子想想,雖然不免可惜,卻點頭道「對,潤物細無聲才是美事。」
受翰林師傅們的影響,他原本對於廠衛也是有所保留。因此哪怕如今的錦衣衛掌印是高鳳的侄子高德林,他卻依舊無人可用。如今則不然,太子想明白了。他越來越認為,廠衛沒有錯,關鍵看誰用,怎麼用。比如白石手裡的東廠番子,在不害人性命的前提下,做的就很好。
待跟著劉瑾送太子回到寢殿後,白石依舊恭敬地送劉瑾回到廊坊,這才返回大殿,今個他負責值夜。
因為去年勛衛張侖出的那檔子噁心事,如今這裡只有上二十二衛的帶刀官在負責值守。人手少了,可是地方沒變。還是文華殿,清寧宮。掌侍衛的南寧伯是個儒將,不得不調整值宿部署。加強了文華殿內外的巡弋,對於旁邊的清寧宮反而有些虛應其事。畢竟這裡是皇城,各個宮門都有中官值守。
二更天的時候,白石來到文華門附近。就在他後悔忘了讓張彩給鄭直送信時約定暗號,有人已經站在他的身後輕咳。被嚇了一跳的白石扭頭,借著月光與對方對視一眼,轉身就走。穿著玄色紵絲素衣,青布鞋襪做內使小火者打扮的鄭直也不言語,立刻佝僂著身子,跟在對方身後。
一早鄭墨拿過來一塊墨盒,講是昨個鄭直特意要的。鄭直在裡邊發現了一張紙條,上邊只寫了一個『二更』。他估摸著應該是白石約他,今夜這才找借口再次留在文淵閣熬夜。為了以防萬一,他早來了一刻鐘,確定安全無虞后,才在白石出來時現身。
出乎鄭直的預料,文華殿這裡的夜間值守嚴了很多。原本他以為通往清寧宮的值守同樣不遑多讓,卻不想,直到來到宮牆角門,路上都沒有遇到一支帶刀官巡弋。
白石伸手叫門,不多時裡邊傳來詢問聲。
「奴婢是御藥房的,奉了陳大監的吩咐,來收回藥渣。」白石不動聲色的講了一句,待角門打開,拿出他的腰牌遞給對方。
開門的是個烏木牌平巾者,假模假樣的瞅了瞅。將腰牌還給白石,讓開了門。白石接過腰牌,跨過門檻走了進去,鄭直同樣跟了進去。
待烏木牌平巾者關好門,一改剛剛疏離的模樣,急忙湊過來為白石和鄭直帶路。沿途他們連續穿過幾處院子,全都黑著燈,不過裡邊有動靜,顯然有人。三人來到最裡邊的一處獨院,烏木牌平巾者這才輕聲叫門,幾乎剎那間,門就開了,是個老嬤嬤。
白石卻並沒有走進去,讓到一旁。鄭直瞅了眼對方,抬腳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