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一章 兄弟戰爭(15)
戰爭第一次停頓是在一個晚上,無力招架的白瑪土司送來了投降書,崗托土司下令叫進攻暫時停頓一下。***槍聲一停,空氣中的火藥味隨風飄散,山谷里滿是幽幽的流水聲響。一個晚上,他都坐在一塊迎風的岩石上,望著土司帳篷里的燈光。他知道,主子的腦子是在想戰爭要不要停下來,要不要為自己的將來留下敵手。很多故事裡都說,每到這樣的時候,土司們都要給必定失敗的對手一線生機。因為,故事裡的英雄般的土司想到,敵手一旦完蛋,自己在這一大片土地上就會十分孤獨了。一個人生活在一大群漂亮的女人中間,一大群夢裡也不會想到反抗一下的奴隸們中間,過去的土司都認為這樣無憂無慮的日子是沒有多大意思的,所以,從來不把敵手徹底消滅。但這個土司不一樣,他去過別的土司從來沒有到過的地方,所以,他決定要不要繼續動進攻就是想將來要不要向著更遠的沒有土司的地方——東邊漢人將軍控制的地方和西邊藏人的喇嘛們控制的地方起進攻。到天快亮的時候,林子里所有的鳥兒都歡叫起來,這樣的早晨叫人對前途充滿信心。土司從帳篷里走出來。霧氣漸漸散開,林中草地上馬隊都披上了鞍具,馬的主人們荷槍實彈只要一聲令下就可以出了。土司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叫道:「你們懂得我的心!」
人們齊聲喊:「萬歲!」
土司又喊:「行刑人!」
爾依提著刀,快步跑到土司面前,單腿跪下。人群里就爆出一聲好來,他們是為了行刑人也有著士兵一樣的動作。
土司又叫:「帶人!」
送降書的兩個人給推上前來。
土司在薄霧中對爾依點點頭,刀子在空中劃出一圈閃光,一個腦袋飛到空中,落下時像是有人在草地上重重踏了一腳一樣出沉悶的聲音。那人的身子沒有立即倒下,而是從頸子那裡升起一個血的噴泉,汩汩作響,等到血流盡了,頸口裡升起一縷白煙,才慢慢倒在地上。行刑人在這個時候,看到那個只有一隻耳朵的腦袋,他就是那個曾經放過自己一次的人。刀停在空中沒有落下,那人卻努力笑了一下,說,我們失敗了,是該死的,你老不放下刀子我不好受呢。爾依的刀子就下去了。這次,那個腦袋跳跳蹦蹦到了很遠的地方。土司說,你是個不錯的傢伙,來人,帶他到女人們那裡去。爾依知道,隊伍里總是有女人,有點容貌的女俘虜都用來作為對勇敢者的獎賞。作為行刑人,他大概是被像戰士一樣看待而受此獎賞的第一個。那是一個表漠然的女人,看到有人進來,就自己躺下了。這個早上,爾依走向他生命中的第二個女人,女人就像這個早上一樣平靜。爾依還是很快就激動起來了。這時,林子里的馬隊突然開始奔跑的聲音像風暴陡然降臨一樣,一直刮向了很遠的地方。爾依等到那聲音遠去,才從女人身上起來,跨上自己馱著刑具的馬上路了。遇到綁在樹上的人他就知道那是俘虜,是該他乾的活,連馬也不下,先一刀取下一隻耳朵,說,朋友,我們的土司要看俘虜的數目,這才一刀揮向腦袋。他對每一個臨死的人都作了說明。把耳朵收進袋子里,一刀砍下他們的腦袋,卻連馬都不用下,一路殺去,心裡充滿勝利的感覺。他說,我們勝利了。再遇到要殺的人,他就說,朋友,我們勝利了。一刀,腦袋就碌碌地滾下山坡。行刑人回回頭,看見那些沒有了頭顱的身子像是一根根木樁。一隻又一隻的烏鴉從高處落下來,歇在了那些沒有頭顱的身子上了。那些烏鴉的叫聲令人感到心煩意亂。時間一長,爾依老是覺得那些黑傢伙是落在自己頭上了,越到下午這種感覺就越是厲害。他想這並不是說自己害怕。但那些烏鴉確實太瘋狂了。到後來,它們乾脆就等在那些綁著人的樹上,在那裡用它們難聽的嗓門歌唱。行刑人剛剛扯一把樹葉擦擦刀,馬還沒有走出那棵樹的陰涼,那些黑傢伙就哇哇歡叫著從樹上撲了下來。
烏鴉越來越多,跟在正在勝利前進的隊伍後面。它們確實一天比一天多,失敗的那一方,還沒有看到進攻的隊伍,就看見那不祥的鳥群從天上飄過來了,使正在抵抗的土司準備接受命運的安排。可是,又一次派去求降的人給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