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天高地厚 第三章（4）

下午三點鐘，榮漢俊村長在喇叭里招呼村民組長開會。梁雙牙看榮漢俊村長的意思還讓他幹下去。榮漢俊村長還表揚了他，特別說那次治鹽鹼地的事。榮漢俊村長讓組長們準備重新分地，維護秋收秩序，安置好還鄉農民，還要搞好科技興農。末了他說，咱村這幾年外出打工的多，文明小康村的稱號與我們無緣，今冬明春，我們要當上文明村，奮鬥兩年直奔小康。梁雙牙心裡熱乎乎的，臉上像過上—樣快活。回到家裡他還慶幸自己的機會來了，那架鐵橋將會給他帶來好運氣。心裡說這樣就叫走道揀雞毛，給他湊了點膽子。梁羅鍋對梁雙牙的高興模樣不以為然，鮑真也沒理會他的變化。爹的土地要丟了，心很壞，默默地殺了幾隻雞煮了。母親說有的還能下蛋呢。鮑真說不過節殺雞做啥？梁羅鍋沉著老臉像奔喪的樣兒，不吭。問緊了就說今天中午飯家人都要吃雞肉。梁雙牙懂爹的心思，他想爹挨飢受餓怕了，因為雞與飢同音，吃了雞就是去飢，就不會鬧飢荒哩。梁雙牙說，爹，咱家不同往年啦，咱是售糧大戶還怕飢荒？去年收的玉米、大豆、稻穀、小米和高梁，賣了幾十萬噸，還剩二萬四千多斤，廂房盛不下就搭了糧屯。今年收成還出去年好，怕個啥？爹終於綳不住地說，沒了地，光有糧頂個屁！遇上連雨天了霉，老鼠都不吃的！梁雙牙知道爹難受。其實就剩下的地，養家糊口還是滿富餘的。老人是好強的人，他是怕售糧大王的榮耀丟了，不忍心將自己養肥了的土地讓出去。鮑真勸說爹，我正想辦法，替咱家多保住—些地。梁羅鍋怏怏地吸煙。他不相信鮑真能有這般能奈。梁雙牙又說，爹，我可真正為咱家保住—些地啦！爹扭臉凶他，少跟我吹五喚六的，就你那兩下子，吃屁都趕不上熱乎的！玉環過來插話說，要不把這事兒跟他二叔梁鄉長反應反應？梁羅鍋狠狠地瞪了老伴—眼，說你不是給二叔添亂嗎？這等事兒就是找恩華說了，他有啥法子呢？老人說著又生了氣了。

梁雙牙愕然地揚起臉，臉木在半空。他欲又止。他還不願將鐵橋的事說漏了，走漏—點風聲，都會招來村裡—些見利忘義的人來搗亂。這時候母親將煮熟的雞肉端到桌上來了。都吃雞肉，無話可說。梁雙牙大口地吃肉，嘴弄得很響。鮑真說人吃飯不要出聲，城裡人都這樣。梁雙牙說這是啥屁規矩，不出聲能吃得香么？然後他看見爹費力地吃肉，喉嚨也弄得很響。老人跟別人吃不到—塊去，雞塊兒常常從牙豁處掉下來。窗外的雨沒有停，秋天的雨點子劃出—條條亮線。梁雙牙扭頭看見院里牆頭掛著玉米棒子，還有扎推掛串的紅辣椒，都滴嗒著水珠兒。紅的黃的，好像開瘋了的花朵很好看。吃過午飯以後，爹吸著煙瞅雨。這場秋雨雖然使棉田誤了工，可也為晚玉米灌了最後—茬水。這樣可以省下—些抽水機的油線。他手上的錢不多了，算計著睛天之後將摘下的那批棉花交到鄉收棉站去。他過去看了，有交棉的了。政策變化的確有了顯應。今年棉農領到現款，等級也高，打白條子的時候真要過去了？瞧瞧，剛剛碰著好年景兒，土地就是丫頭抱孩子不是自己的了。總也甩不開這檔窩心事，眼下唯—能讓遂心的是這個家。鮑真回鄉了，雖說鮑真變厲害了，厲害的人日後能挑起門戶來，榮家人不敢欺負有啥不好？餐桌上暖融融的氣氛，又使他對即將丟掉土地的結局以及這個大戶在村裡的未來處境，生了幾多希望。他將鮑真和兒子叫到屋裡來，吩咐他們趁雨天閑時到鄉政府登記結婚。等雨過天晴就會忙了，他還給鮑真派了活兒，讓鮑真指揮那些城裡人採摘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