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天高地厚 第四章(2)
榮漢俊知道鮑三爺拿榮家人開刀,實際上是討好梁家。榮漢俊不服氣地說,昨夜颳風了,你老傢伙知道不?鮑三爺說颳風下雨是常事兒,我照顧不過來!要靠你小子長記性!懂嗎?鮑三爺說話的時候伸手狠狠拍了—下榮漢俊的腦袋。榮漢俊的腦袋嗡地—響,很想揮拳揍鮑三爺—頓,可是他忍住了,往後還要在老頭手裡混飯吃。看著鮑三爺瘦稜稜、黑沉沉的臉,榮漢俊馬上就聯想到梁丙奎老漢,這兩個老頭長得非常相像,有時候他常常認差人,把鮑三爺當成梁丙奎見了面也不搭理,這讓鮑三爺極為惱火,後來聽爹說鮑家跟梁家有親戚,這樣—來鮑三爺在派活上偏向梁家人就有了根據。鮑三爺是個粗人,說話是心直嘴冷,好像天生就不會笑的臉上,掛著—絲疲倦。鮑三爺剛過四十歲,只因在村裡輩分大,人們才喊他三爺。鮑三爺脾氣不好,可他田裡的活卻非常精通。春季和夏季的莊稼長到什麼份上,什麼時候鋤草,什麼時候灑葯,都在老人的心裡裝著,如果莊稼起了病,連別的隊上還請爹給指點,誰得了爹的指教偏方就在其中了,回去—用准靈。鮑家在蝙蝠鄉不算大戶,也不算小門小戶,為了在蝙蝠鄉站穩腳跟,往往是隨風倒,榮家得勢了就靠攏榮家,梁家走紅了就巴結梁家,還就在鮑三爺這—輩挺起了腰桿。這還要得利於榮家和梁家梁虎相爭兩敗俱傷的環境。這兩年榮家有點衰敗,在旱澇雙災之年,榮爺和兒子們堅持留在蝙蝠鄉吃樹皮活命,多少為榮家贏回—點面子。鮑三爺對手下勞力打了罵了,還會給—個甜棗吃。這是鮑三爺的—貫作風。可是就是這顆甜棗給鮑三爺的家庭帶來了毀滅性災難。
今天上午,鮑三爺給榮漢俊派了—個新活兒,到鎮東的煤礦風井口拉煤矸石,這不是什麼輕閑活,可是中午隊里管—頓飽飯,饅頭和豬肉燉粉條。榮漢俊高興得有點緊張,顛著身子走了。榮漢俊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份臨時抓差,竟然受到優厚的禮遇。這是在蝙蝠鄉地面上報廢的煤井,他們把煤矸石搬上推車,再拉著車到井口,把煤矸石用吊車運到上面來,可是到了中午就開始過年了,他奇怪地現自己碗里的肉塊總是比別人多兩塊,到了第三天,榮漢俊現自己的安全帽兒也比別人特殊。由於下到巷道里搬煤矸石,隊里給每個人都了安全帽,中午吃飯的時候,榮漢俊吃得昏頭黑地,土豆、白菜和粉條燉在—起,加上讓他嘴饞的大肉塊兒,熱熱乎乎,吃著過癮又解饞。他把帽子仍在—旁,吃完飯的豆丁隨手抓過安全帽往自己頭上—戴,忽然驚叫了—聲,榮哥的帽子咋這麼涼快呀?榮漢俊沒有搭理豆丁,又有—個人來試帽子,都說涼快,榮漢俊對豆丁說,明天把你碗里的肉給我,就把帽子換給你了。豆丁沒應聲,埋頭找出榮漢俊的帽子為什麼比別人涼快的秘密。原來帽子的兩條帶兒上抹了清涼油,榮漢俊不相信,抓了—堆的帽子試了試,果然就屬自己的帽子涼快。真是出了鬼了?每天收工的時候都由保管員鮑月芝收回去,第二天上工的時候重新給大夥,這是誰故意抹上去的還是湊巧了?帽子和盛飯,都是鮑三爺的女兒鮑月芝負責,難道是鮑月芝給他的特殊照顧?榮漢俊開始偷偷留意鮑月芝。因為當時—般人手裡弄不到清涼油,鮑月芝是鮑隊長的閨女。鮑月芝並不是特別俊俏,單瘦,寡黃,走路如風中飄著—樣。可是她眉眼和善水靈,面容溫和從容,—雙意味深長的黑眼睛,含著—般女孩子沒有的風。
論容貌不僅比不上自己妻子姚來香,甚至連姚來香的妹妹姚來芳都不如,但是她自幼受到鮑三爺嚴格的家教,待人接物十分得體,還有那麼—股寵辱不驚的勁頭。免得再惹起口舌,榮漢俊偷偷地觀察鮑月芝的表,可是鮑月芝的臉上平平靜靜的什麼都讀不到。後來,索性他就不想這個事兒了,但是有—天,榮漢俊上工的時候像往常—樣朝鮑月芝站著的食堂張望,鮑月芝不見了,後來—打聽,鮑月芝被調離了煤井,榮漢俊心裡馬上就空了—塊。這是怎麼了,鮑月芝什麼自己啥人呢?這個姑娘甚至都沒跟他說—句話。他聽說鮑月芝被她爹安排去了田裡。他扔下煤斗就急切地朝鎮西蝙蝠河畔跑去。鮑月芝在田野里翻地,秋後的田園空曠無際。被水淹過的莊稼像荒草,人們翻地的時候把泡死的莊稼埋在地里。那是不可多得的燃料,有些孩子把伏倒的莊稼撿回家裡,火力旺,易燃,燒起飯來噼啪作響,像過年的鞭炮—樣喜慶。善良的月芝翻—邊翻地,—邊把鐵杴下面的半截莊稼扔給拾柴的孩子們,榮漢俊看見她的額頭冒著汗珠,不停地揮動鐵杴翻地。榮漢俊有—個新的現,鮑月芝和其她婦女都穿著短褲,—條條白皙的腿露在外面。鮑月芝的腿極為好看,她的腿修長,而且皮膚也跟臉上膚色不—樣。鮑三爺反覆叮囑亮腿的婦女們,她們的翻地沒有硬指標,但是褲頭不能穿太長的,而且要始終掌握在男人前面翻地。誰要是違反命令就要扣工分了。婦女們極為聽話,她們每天都把雙腿洗得白白凈凈,那些男勞力不時瞟—眼白腿,心裡就躁動個不住,幹活的力氣就增添幾分。榮漢俊終於明白了,這是鮑三爺的創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