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巧遇
「這麼說,你能休息一段時間了?」祝春時聽到停職消息后也沒什麼大反應,反而這麼問道。
俞逖先是一愣,繼而又笑:「就不怕我被查出什麼來,然後就此罷官?」
祝春時端著廚房那邊新鼓搗出來的吃食,餵了俞逖一口,「要真是如此,你可比我著急。能這麼輕描淡寫的和我說,就說明你胸有成竹,再不濟也早就有所準備。」
她說著將瓷碟擱在茶几上,喝了口新調出來的桂花蜜飲,「也好,自打去年從黃州府回來養好了傷,你就沒怎麼休息過,每天忙得腳不沾地。」
俞逖見狀也湊過來喝了口,時下還沒入夏,因此蜜飲是剛從爐上取來的,還帶著熱氣,甜滋滋的,他嘗完就咂摸了兩下,「過甜了些,這時節哪來的桂花?等他們兩個查吧,遠安縣那邊萬家再怎麼說,也有百姓見證;盛家就更方便了,我一句話不曾說,你也只是不見罷了,商戶如何排擠行事,與我們何干?」
「去歲摘好了存在瓮里的,不止桂花,梅花槐花各種花蜜都存了兩瓮,免得需要用的時候不趁手。」祝春時說著笑起來,「也就你沒注意這些,她們哪年不存幾瓮的花蜜,便是連雪水都存了些。」
「怪不得,冬日的時候有幾天你早早就起身了,虧我還自作多情以為你是想送我去當值,原來是摘梅花去了。」俞逖上值出門得早,天還沒亮就已經起身了,冬日晨起天寒,寒風颳得臉疼,他從不讓祝春時起身送他,冬季尤甚,但去年卻有幾天夫妻兩個一道起身。
「我不是也送你了?你走了我才轉身回來和她們一起忙活的。」祝春時聽他話里酸溜溜的,抬手在鼻前揮了揮,故意道:「什麼味呀,酸兮兮的,比我前幾天吃的橘子都酸。」
俞逖也不含糊,挑了下眉,「醋味,我吃醋了,不明顯嗎?」
「那可怎麼辦?」祝春時故作為難的攤攤手,聳了聳肩,「事情都過去一個冬天了,我也沒辦法補償了啊。」
「這還不好辦嗎?」俞逖說著湊近祝春時耳邊,低聲說了兩句話,只見祝春時轟的紅了臉,含羞帶怒地瞪了俞逖一眼。
俞逖倒還穩得住,厚臉皮的看回來,打著商量:「怎麼樣?」
「不怎麼樣,你做夢去吧。」祝春時輕哼了聲,隨即便要起身出門,「我找綠濃她們說話去,你自個兒坐在這裡慢慢想吧。」
俞逖早就防著她這一手,她前腳起身後腳就被人拉住了手,只是祝春時也防著他,手肘左右晃蕩兩下就脫了身,忙不迭的朝屏風外跑了兩步,轉身一面看著倚在羅漢床上的俞逖笑,一面後退。
「可別想你的歪主意,當心被趕出院子,丟了咱們六爺的臉面。」
「什麼六爺?哪有六爺?」俞逖裝傻,還左右看了兩圈,也學著祝春時方才的模樣攤手,「六爺的臉面不能丟,但六哥不需要臉。」
祝春時食指在臉上劃了幾下羞他,眼瞧著人要追上來,急急忙忙朝著外面跑了,嘴裡還在喊著綠濃巧鶯,很快就身影就消失在廊下,轉過拐角往後罩房去了。
徒留俞逖在正房裡看著空空蕩蕩的屋子哭笑不得,他喝完了那盞桂花蜜飲,又看了眼祝春時最近翻過的書,最後將笸籮里新打的絡子也放在腰上試了試,直到外面傳來瑩瑩的稟告聲,他才溜溜達達的去了書房。
連江平明此時正等候在這裡,見到俞逖過來,忙將近日所查到的內容一一遞過去。
「裴侍講今日去了盛家,聽周圍的人說出來時臉色有些不好,但那位盛二爺卻面帶笑意。」
「梁御史呢?」
連江愣住,「梁御史,他好像沒怎麼出門,我們的人沒瞧見他。」
平明忙道:「小的這就安排人過去盯著梁御史,他幾次三番對爺表示不滿,如今爺不當值,他也沒出現,也許是在琢磨其他主意。」
俞逖看了兩張他們搜羅起來的消息,也沒反對,「讓人小心著點,別到時候被發現了。」
平明頷首退下。
連江靠近幾步輕聲道:「盛家那裡,需不需要安排人繼續盯著?小的看盛二爺和那位二奶奶都不是省心的,只怕後面還有得鬧騰。」
「萬家的事板上釘釘,便是萬家人此時出來喊冤,有之前的證據在,也不能罔顧事實。」俞逖從書桌上取來一封早就寫好的信,「讓人送去遠安縣。至於盛家,也派兩個人盯著,只需要注意盛家人出行的動向,以及那兩位大人誰又去過。」
「小的瞧著那位梁御史來勢洶洶,話里話外都和您不對付,也不知誰惹著他了。」
俞逖突然想起裴淵曾經與他說起過的幾句話,笑了笑,不甚在意的道:「也許是曾經吃過苦頭吧,誰好對付不好對付都無所謂,只看最後結果即可。」
對梁謙他並不怎麼在意,但正如連江所說,對方對他的惡意似乎很明顯。俞逖忽然想起石礦一事,難道梁謙就是那位幕後之人所派來的?若是如此,對方針對自己也有理有據。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他坐在書房思索了片刻,連祝春時什麼時候走到窗外,連江什麼時候退下他都不知道。
「咳咳。」祝春時單手靠在窗框上,上半身微微探進屋內,「我和綠濃她們說完話了,想出去走走,六哥現下有時間嗎?」
書房外種著棵杏樹,眼下正是長出枝丫嫩苞的時候,一截花枝恰好延展出來,停在窗欞之上,一陣春風吹過,拂動祝春時的裙擺,顫巍巍的花苞也在倏忽間蹦出嫩粉色來。
俞逖抬眼,正對上祝春時眉眼間的笑意和暖陽斜照下的杏枝,他在悄然間明白了她今日的心意,也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夫人相邀,怎麼會沒有。」
祝春時今日出門並無目的,興之所至隨停隨走,因而也不要俞武等人駕車相隨,只帶了圓荷雙燕兩個丫頭跟著。
府城繁華,即便最近沒什麼節日宴會,街上也依舊擺著大大小小的攤子招呼來往的客人,三步一個小攤,五步一個店鋪,偶爾還有貨郎挑著扁擔,手藝人推著小車路過。
祝春時自出京后就很少悶在院子里,不是出門赴宴就是逛街,見過的吃過的算下來倒比俞逖還要多些,畢竟對方每日衙門家裡兩點一線的來往,少有空暇上街閑逛。
「要一包糖果子。」祝春時一邊說著一邊看向俞逖,俞逖會意的從荷包里掏出幾枚銅板遞過去,又接過紙包拿著。
「這家的味道不錯,不酸也不會太甜,剛好符合你的口味。」
俞逖先餵了個給她,再自己嘗了口,點點頭贊同,「的確不錯,上前兩天你說有個東西想帶我吃,就是這個?」
「這倒不是。」祝春時搖搖頭,「那是家小飯館,市井口味,和咱們平常吃的都不同,只不過這會兒還沒開門呢。」
俞逖又餵了她一個果子吃,便將紙包隨手遞給身後跟著的圓荷,「那今日吃了再回去。」
祝春時自無不可,兩個人都帶著散心的性質,也不急著回去,時間便充裕了起來,街上隨意一家攤子都能引起二人的駐足旁觀,半晌下來,俞逖手裡已經被大包小包佔滿了,吃的喝的玩的不一而足,圓荷雙燕本想伸手接過來,也被他躲開了。
眼看著天色越來越暗,祝春時拉著人俞逖走過一條街,轉入一條比方才稍微狹窄些的街道,這裡能明顯看出來比較靠近民居,攤販減少,道路兩邊的民房裡冒出些飯菜的香氣,只偶爾能看見三兩民戶面前擺著幾把水嫩嫩的蔬菜和雞蛋,可惜他們兩個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物,辨認不出來究竟是什麼青菜。
他們走過來的時間正好,長街中間有家支著棚子的小攤剛好開張,外頭擺著的木板上寫著譚家食肆幾字,婦人剛擺好桌椅就看見祝春時等人過來,她擦了擦手上前攬客,順手倒了兩碗熱水。
「夫人今兒還是吃上回那些嗎?」
「嫂子認得我?」祝春時略微有些訝異,她和瀉露圓荷之前也不過是偶然來到這邊,聞著攤販的吃食香飄十里,忍不住食指大動,但也只吃了那一次而已。
「我們這小攤多是周圍的鄰居光顧,偶爾來個外人也是在附近做工的,夫人穿戴富貴,還帶著兩個丫鬟,來過一次自然印象深刻。」
祝春時抿唇一笑,「嫂子家的東西好吃,我吃了就忘不掉了,不過今日倒不用和上回一樣。我記得你們家有個招牌是什麼鴨蛋,來一份這個,再要一碟油炸的燒骨,一碟鮮蓮子,混些花生進去,再要一份酸筍湯就好。」
她說著看向隔壁桌的圓荷雙燕,「你們愛吃什麼就自己點,今兒你們姑爺請客,不必和他客氣。」
俞逖失笑,卻也應承下來。
「夫人稍等。」那婦人聽了連忙轉身去灶台前將菜式說給自家丈夫聽。夫妻兩個顯然是做了多年的飯館,一人燒火一人切菜下鍋,配合得極好,有條不紊,偶爾那嫂子還能起身招呼幾句來往的過路人。
俞逖著眼四周,不遠處也支著家茶水攤子,再過去就是幾個小孩子拿著風車等玩具在角落裡一處說話玩鬧,時不時還有幾家民房裡傳出夫妻拌嘴,孩子哭鬧的聲音出來,處處都透著煙火氣。
「沒想到出身靖海伯府的俞通判也會來這樣的地方吃飯。」
一道冷嘲的聲音打破暫時的寧靜,俞逖不需要抬頭看,只是聽見說話聲就知道對方是誰。
祝春時疑惑地看了眼,男人穿著身靛藍色春衫,銀簪束髮,渾身上下未戴其他飾品荷包,只在腰間掛著塊質地普通的青玉,長相周正,只是唇角的一絲冷笑打破了這份正氣。
「梁御史。」她當初在京城的時候見過裴淵一面,而德安府官場上有名有姓的她也都認識,不認識的那些人也不會用這種語氣和俞逖搭話,唯有一個初來乍到卻又極愛挑刺的梁謙會如此行事。
「祝安人。」梁謙微微點頭,「不介意我坐下和兩位同桌而食吧?」
祝春時稍愣,不論是在遠安縣還是德安府,她日常來往交際的太太們多是身無誥命敕命的,且還有商戶之家,因此不論年紀多長也只稱呼一聲太太,故而梁謙開口就是她的敕命品階,一時有些意外。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俞逖也抬眸看了眼梁謙,摸不准他的意思卻也沒往外推,「梁御史自便。」
梁謙好似不知道夫妻二人對他的不待見,笑眯眯的落座,還招呼食肆的嫂子多拿了副碗筷,「俞通判客氣了,哦不對,現下好像不能這麼叫,俞六爺客氣了。」
俞逖笑笑,將碗筷用熱水燙洗過後擺在祝春時面前,隨口道:「梁御史不忙著去查案,還有閒情逸緻走街串巷嗎?」
「那些事自有俞六爺的同科裴侍講負責,在下做個閑人就好。」梁謙聳了聳肩,也漫不經心道:「我看俞六爺好似很有把握,是當真覺得自己做事天衣無縫,別人都查不出來嗎?」
祝春時微微蹙眉,有些擔心的看了俞逖一眼,只覺得這人來者不善,俞逖借著桌子的遮掩安撫性的拍了拍她手背,「不敢當梁御史這句話,只是公道自在人心,是非都要有證據,嘴上定罪可不夠。還是說,」他頓了下,看著梁謙的目光也不復之前的好意,「梁御史查案向來隨性,只憑自己心意和一張巧嘴,不論其他嗎?」
不等梁謙反駁,俞逖就接著道:「那在下真是為百姓哀嘆,是非黑白都在一張嘴,也不知會造成多少民生疾苦。」
「你——」梁謙面有怒色,轉瞬卻又想到了什麼平息下來,冷冷道:「俞六爺有空和我在這裡爭論,不如好好省視自身,有沒有什麼地方礙了人的眼。在下本事不濟,只能耍嘴上功夫,但總有人有本事,不似我這般好說話。」
祝春時聞言,忍不住抬手掩唇遮了下嘴角笑意。
俞逖心有靈犀般的看了她一眼,隨即將目光挪開,「說起來,我和梁御史從前並無交集,也不曾見過,也不知道是哪裡做得不對,讓梁御史如此生惱?」
說話間老闆端了熱騰騰的飯菜上來,他們夫妻在旁邊聽了兩句,只聽到什麼御史通判的,當即就知道這是一桌惹不得的官老爺,上了菜后見沒旁的吩咐,那穿戴富貴笑起來也溫婉的夫人揮了揮手,便擦了擦額頭的汗連忙退下了。
梁謙見飯菜上來,也不客氣,筷子下得飛快,嘴裡也沒停,「沒見過,京城那麼大,我只不過是個升斗小民,沒中舉前就替人寫寫信賣賣畫,哪裡有機會碰上俞六爺,只是我這個人小心眼,單純不喜歡您這個出身的人。」
俞逖微皺了皺眉,只覺得他從坐下后就話裡有話,但一時也想不起來更多,只好暫時擱下。
祝春時見梁謙眼疾手快,若是再慢上一點,只怕剩下邊角料,原本想說的話也忙咽了下去,當即挑菜擱進俞逖碗里,二人你來我往互不相讓,等俞逖回過神來,就見著一副劍拔弩張的場景,倒是比他方才和梁謙說話時的氣氛更加緊張,忍不住彎了彎嘴角,也拿起筷子加入了「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