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來意
其後各自吃飯,梁謙也沒多話,只是臨走時留下了一角銀子當做飯錢。祝春時頗覺被人壞了興緻,一時也有些懨懨的,連街邊叫賣的果乾栗子也沒什麼興趣,俞逖索性讓圓荷雙燕帶著東西回去,他牽著祝春時在街道邊慢慢走。
圓荷雙燕回去的時候,便瞧見一輛翠蓋馬車從宅子門口駛走,她打眼一瞧,瀉露正要轉身進門去,忙叫住了人。
「怎麼就你們兩個回來了,姑娘和姑爺呢?」瀉露提著裙擺上前接過她們手裡的東西。
圓荷哼哼輕笑:「姑娘自然同姑爺一道去玩了,不要我們兩個伺候。倒是你,剛才在做什麼呢?」
瀉露沒搭理她,徑直抱著東西進了裡面,繞過影壁和前院,剛踏進二院的門,就見瓊枝瑩瑩在欄杆處坐著說話,不遠處的春容靠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愁眉苦臉,身後還有個圓荷哎聲不斷。
綠濃這些年認了許多字,低頭看著春容新寫出來的話本,聽見響動,忙笑著抬頭看了眼:「你這是做什麼,身後有鬼在追不成?」
瀉露坐了過去,「要是個鬼還好說,偏生是個不害臊的丫頭,緊追著人不放。」
圓荷喘著氣跑來,雙手叉著腰,「我可拿住你了,還和我嘴硬,你也就哄哄小丫頭了,還想騙我不成?」
瑩瑩插嘴道:「我才沒有被哄呢!」
雙燕落後了好大一截,這時候才剛走進院子里,隨口道:「誰哄咱們瑩瑩了?」
瀉露看著圓荷無奈的搖搖頭,起身拉著她坐下,央求道:「好姑娘,你可趕緊閉嘴吧,芝麻大點的小事也惹得你鬧鬧嚷嚷的,也不怕叫人知道了笑話。人家哪裡是來找我的,是有事找姑爺的,只是今兒都不在府里,所以才又走了。」
「啊?」圓荷詫異不已。
「方才門房進來說有人找姑爺,但沒請帖,眼下姑娘又不在,我才出去瞧瞧的,誰知道是他們。」瀉露將她們帶回來的東西都擺在桌上,各自分開收拾好,「只說了兩句話,人家也不急,只說什麼時候姑爺回來再說,就走了,剛巧被你看見。」
綠濃也跟著搭了把手,她聽得雲里霧裡的,「你們說什麼呢?誰找瀉露,莫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們?」
春容也暫且不想她的話本了,一雙眼睛直白的盯著瀉露圓荷,不曾移開。
圓荷張了張嘴,復又討好地看向瀉露,沖著她笑了笑。
瀉露白她,但胡家的事到底沒擺在明面上來,人家沒張口求親,她們這邊自然不會將消息透得到處都是,原本是只有祝春時和瀉露本人知道的,但圓荷是個鬼機靈,三言兩語間就看出了端倪,又從瀉露嘴裡得了實話,這才唯恐天下不亂的打趣折騰。
「沒說什麼。」瓊枝去耳房裡提了茶壺和杯子出來,瀉露喝了口水才慢吞吞的道:「你們也知道,袁太太惦記當初驛站的事,潘大奶奶也和姑娘關係不錯,方才就是胡家的人來了,說有什麼消息想告訴姑爺,但姑爺不在,就又回去了。圓荷這丫頭在外邊看見馬車,還以為有什麼大事呢,門口就追著我問。」
「這樣嗎?」春容拿著筆杆子撓了撓頭,覺得哪裡不對勁,但又想不出問題來,「聽說最近府城商會會長換任,胡家盛家兩邊爭得厲害呢。」
兩家都在德安府盤踞許久,各自生意都做得大,經常是你輸我一次,我輸你一籌,難以真的區分出個高低來。但自從盛家二爺被她們家姑娘惡了之後,盛家自個兒也不消停,損了好幾樁生意,就有些比不過胡家了。
瀉露聞言看過去,「你整日都待在府里,從哪兒聽說的?」
「我前幾日出門去書鋪遇見了掌柜的,他們都在討論這事,一個說胡家勢大這幾年又養精蓄銳,還搶了盛家好多生意,眼看著會長位置是要易主了;另外一個又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盛家這幾年坐著會長位置不知得了多少生意門道,許是還沒發力,就等著後面一網打盡呢。」
瀉露雙手緊握著茶盞,臉色隱隱也有些不好看,「是,是嗎?」
綠濃也想起來什麼,跟著道:「這回姑爺停職不就是因為那兩個從京城來的大人嗎?說什麼百姓有冤屈要嚴查,我呸,萬家什麼人誰不清楚,這聲冤也能喊出來。至於那盛家,也派了人去裴侍講面前喊冤,只怕是要想法子搭上去,到時候府城的商鋪說不得也會改變主意支持他家,還真有可能後來居上。」
瀉露唇色霎時慘白。
圓荷看在眼裡,連著呸了好幾聲,「就算搭上了,裴侍講還能一輩子留在府城給他們做主撐腰不成?十天半個月的工夫就要回京了。俗話說縣官不如現管,裴侍講官位再高,一旦不在府城,又有什麼用。」
雙燕聽得吃吃發笑:「咱們說這些幹什麼,商會也好官場也好,總歸都是沒關係的,還不如想想明兒吃什麼玩什麼來得正經。」
圓荷覷著瀉露的神色緩和下來,也是一頓,跟著雙燕的話道:「正是,姑娘昨兒才說快要入夏了,各自的夏衫也要備起來了,咱們幾個是一人三套,瑩瑩瓊枝和外頭洒掃的每人兩套,先這麼預備著穿,等正經入了夏再適量添補。至於是拿了布自己做還是統一由外面的成衣鋪子做,都隨你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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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濃笑道:「還是拿給成衣鋪子吧,我綉個帕子荷包還成,但要是做衣裳就不行了。」
巧鶯笑話她:「萍娘那個小徒弟才十三四歲的年紀,已經做得一手的好衣裳了,尋常做個帕子拿出去賣都能掙個二十文。倒是你,這麼大的人了,橫針不拈,豎線不動,也不知道將來要去哪家做正房大奶奶,三四個丫頭使喚著。」
綠濃也不氣,手撐著臉頰,朝著她笑眯眯的:「你瞧瞧我這張臉,雖稱不上姿容絕世,但也不差,做個正房娘子難道還不行嗎?便是不做,單在姑娘身邊做個大丫鬟,日後也自有小丫頭隨我使喚。」
春容倒在她身上笑:「不知羞,哪有像你這般的。」
瀉露也低頭輕聲笑了起來,圓荷見她笑了,心裡也鬆了一口氣。
梁謙和祝春時二人辭別後,懶懶散散的在附近逛了一圈,拿著包滾燙滾燙的炒栗子施施然回了驛站,只是剛一進去,就瞧見裡面站了個不速之客。
他也沒覺得驚訝,兀自坐在桌邊,給自己倒了盞涼茶,「來我房間是有什麼要事嗎?裴侍講。」
裴淵轉身,視線從窗外挪到他身上,倏爾又落在那包栗子上,「今日我去了盛家,敬之去了哪裡?」
梁謙一路行來到現在心底只覺得無趣極了,但想起裴淵的官階,還是好聲好氣的道:「裴侍講在盛家得了消息?我今日倒是沒去什麼地方,只是在街上閑逛了幾圈,聽聽市井閑話。」他抬頭看了眼裴淵的臉色,在人神色越來越難看之前淡淡道:「哦,還遇見了俞通判和他夫人。」
裴淵也坐在桌邊,提起茶壺就發現裡面沒水了,順手招來門口的書童遞過去,「知遠沒在府中嗎?我還以為咱們過來這趟,他得在府中待上一段時間,沒想到今日就出門了。」
梁謙想起今日在街邊所看見的俞逖夫妻倆,恍惚間和記憶里的某個景象重疊,眼裡也暈開些笑意,只是在看向裴淵的一瞬間又消逝了,「不僅沒傷心失落,反而興緻勃勃的和他夫人逛街看雜耍,估摸著這會兒剛回去。」
「興緻真不錯。」裴淵淡淡點評一句,「盛家對他很不滿,他們家二奶奶聲淚俱下的控訴,言談間透露出俞通判和胡家有所來往,還是以其夫人的門路。」
梁謙神情一滯,「你是覺得那位祝太太在中間做了什麼?」
書童叩門進來換好茶水,替二人倒了茶后悄無聲息的退出去,裴淵慢條斯理的道:「我可什麼都沒覺得,只是合理懷疑罷了,萬家那邊的消息不也說這位祝太太生性善妒,貪圖富貴,嫉恨他家所以才慫恿俞通判行事嗎?」
梁謙冷笑一聲,「你覺得自己是傻子還是我沒長腦子,會信這種話?萬家自己身上的罪行都沒抹乾凈,還好意思信口雌黃倒打一耙?俞知遠在官場上做的事,都往祝太太身上推,女人要是真有這個本事,還要男人做什麼,不如回家相妻教女省得聽信讒言!」
裴淵眼神莫名的看了眼神情激動的梁謙,他想起這段時日以來的種種事情,腦海中閃過什麼卻沒捉住,只好淡聲提醒:「梁御史,我們此行是查探官員是否瀆職,按照百姓所呈證詞證據一一查過去就是。」他抬眼看了過去,天色早就黑沉下來,屋中點著燭火油燈,使得梁謙看不清楚他眼底所含的情緒,只能聽見聲音中的冷淡,「至於敬之你的目的,我想不需要我多說,我也不願過問,大家相安無事最好。」
梁謙一頓,他想起出京時那位主子特地將自己叫過去說的話,字裡行間都是明面上要配合裴淵,再藉機暗中攪渾水,不能讓俞知遠輕易從這場官司里脫身。
他笑了笑,「我有什麼目的?裴侍講不如說得清楚些,以免我糊裡糊塗的再壞了你的事。」
裴淵面色一沉,「壞了我的事不要緊,別壞了殿下的事就好,否則回去之後梁御史還不知要如何交差,畢竟那位殿下的脾氣可不太好。」
「恕在下愚鈍,聽不明白裴侍講的話。」
「你二十年中舉,去年春闈得中,名次靠中,非世家大族,也無姻親關係,更無錢財打點,卻能越過眾多進士率先進了督察院。」尋常沒根基背景的進士要想任職起碼要多等半年乃至一年,更甚者兩三年也有可能,但梁謙在殿試名單出來三個月之後就走馬上任,還沒被分去窮鄉僻壤,若說他沒投靠什麼人,誰也不會信。
梁謙的臉色在這番話中也漸漸拉了下來。
「梁御史,還需要我把話說得更明白些嗎?」裴淵握著茶杯慢悠悠的轉,「我奉旨出京,只按照陛下的旨意做事,其他的不想管也不願意有什麼牽扯,只要別誤了我的差事就好。」
「裴侍講放心,在下心裡有數。」
裴淵微微頷首,眼看天色不早,也不在此多做停留,喝盡了杯中的茶水后就起身準備推門出去,梁謙的聲音突然在這時候響起。
「只是裴侍講,你如今同我話說得冠冕堂皇,就是不知道你是否如你所說,絕無二心一心當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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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梁御史可以仔細看看。」裴淵踏出門,只有聲音傳來,「明日去胡家,梁御史記得別又出門逛街去了。」
梁謙只覺得心煩,喝酒般的架勢將手裡的茶水一口悶了,神色鬱悶的關了門。
祝春時和俞逖這邊也在天色暗下來之後回了府中,先聽瀉露說起下午時胡家來了人,又從連江平明那裡知道裴梁二人的動向,晚間兩人就坐在羅漢床上閑聊。
「我之前和江太太來往的時候,也就是裴侍講的妻子。」祝春時摩挲著手裡的黑棋子,「她和我說過幾句,不過都是平時為人處事方面的,況且過去了這麼多年,早就不能信了。」
「那位梁御史倒是有趣。」俞逖隨手下了一處白子,「說話也有意思。」
「他三句話里有兩句話都在擠兌你,你也覺得有趣?」祝春時在棋藝上不大行,屬於是能下但不算精通,在俞逖放水的時候也能贏那麼幾局,因此她也沒上心,見對面落了子,也緊跟著將黑子放在自己早就看好的位置上。
「就是擠兌的話有趣。」俞逖笑笑,「那天在府衙設宴,原本我這邊還什麼都不清楚,但是他擠兌我的幾句話立馬就將他們最近的調查的方向暴露了出來,萬家,陳家,還有盛家。」
祝春時聽他詳細描述過府衙宴會的場景,當下也思索了起來,「你覺得他在幫你?」
「不好說。」俞逖搖搖頭,落了一子后抬頭,「也許是在詐我也說不定,畢竟照他說的話,裴侍講才是與我有同科之誼的人,我和他根本不認識,他沒有幫我的理由。」
祝春時撐著臉頰,「他們明日應該會去胡家,你不擔心?要不是我初來乍到就和那位許二奶奶起了爭執,說不定根本就沒這回事了。」
俞逖笑起來,「與禎禎有什麼干係?那件事本來就是對方的錯,你只是據理力爭而已,要是因為我做官你反而要事事小心拘謹,那這官還不如不做。再者說了,從我撞破石礦的事情開始,一切都是沖我來的,便是沒事他們也能買通人找出事來。」
他說完后見祝春時仍舊不見開懷,想了想又道:「要是真想彌補我,不如——」
祝春時聽他停頓,疑惑地看了過來。
俞逖笑著湊過去,將上午說的話在她耳邊重複了一遍,惹得祝春時當即羞惱起來,一雙眸子滿含怒意,連棋局也顧不得,疊聲讓巧鶯去廚房端些酸梅和酸棗糕來,俞逖見此不由得伸手攬著人腰悶聲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