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六章 瞿莉(1)
這天下午,劉躍進穿著另一個人的衣服,裝扮成另一個人,蹲在十字街頭轉角處賣煮玉米。另一個人劉躍進沒有見過,嚴格告訴他,是個安徽人,高矮,胖瘦,臉上的黑,跟劉躍進差不多。其實模樣有些差別也沒啥,所有的裝扮為了哄騙一個人,為了對應一張照片,無人能分清照片上一個賣玉米的和另一個賣玉米者的細部。照片上,這個賣玉米的全身,只有豆粒大小,大體差不多就行了。何況,在這齣戲里,這個賣玉米的並不是主角,主角是賣白薯的,和挨著賣白薯的那個賣羊肉串的。嚴格的老婆瞿莉如來現場調查,盤問他們的可能性最大。賣玉米的只是照貓畫虎,以防萬一。劉躍進平生第一次裝扮別人,為了裝扮這個人,嚴格付給劉躍進五百塊錢。劉躍進接過錢,馬上入了戲,他問嚴格:
「你說那人是安徽人,我是河南人,一張口,說話穿幫了咋辦?」
嚴格一愣,覺得劉躍進說得有道理,這一點他沒想到。再一想,覺得劉躍進說得沒道理。人在照片上不會說話,這人是安徽人只有嚴格知道,待戲開場,瞿莉並不知道這人的來歷,嚴格又鬆了一口氣,對劉躍進說:
「你該說河南話,還說河南話,關鍵是不要緊張。」
又交代:
「不是主角,也不能掉以輕心!我老婆像黃鼠狼,有時候專咬病鴨子,不然我也不會把安徽人換下來。」
劉躍進點點頭,撇下安徽人,又問另一個問題,指指報紙上的圖片,又戳戳報紙背後:
「給人找這麼大麻煩,照相的圖啥呢?錢?」
嚴格嘆口氣:
「錢後頭,藏著一個字:恨。恨別人比自個兒過得好。」
劉躍進點點頭,明白了。圖片的遠景,有一新蓋的綜合商城,嚴格指著商城的樓頂:
「該在這兒埋個狙擊手,『嘣』的一聲,他腦袋就沒了。」
劉躍進還有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和任保良提出的問題一樣,嚴格這麼大的老闆,出了這事,咋就不能敢做敢當呢?與一女的好了,還就好了;老婆知道了,也就知道了;和老婆離婚,跟那個唱歌的結婚不就完了?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了;幹嗎還費這麼大的勁,把生活重演一遍,去瞞哄老婆呢?在這一點上,嚴格還不如河南洛水「太平洋釀造公司」那個造假酒的李更生。李更生搶了劉躍進的老婆,倒是敢做敢為。但這話劉躍進沒敢問,只是想著各人有各人的難處,這麼大老闆,原來也為老婆的事犯愁。由此,劉躍進對嚴格產生了一絲同。或者,兩人有些同病相憐。說是同病也不對,但在害怕揭開世界的真相上,兩人倒是相同的。
嚴格交代劉躍進不要緊張,待穿上那安徽人的衣服,劉躍進倒沒感到緊張,只是感到不舒服。不舒服不是不舒服裝扮另一個人,而是這安徽人的衣服有味兒。一眼就能看出,這身衣服是從夜市的地攤上買的二手貨。這身衣服,也不知經了幾茬兒人,有些餿,又有些狐臭。不知是哪茬兒人,在這衣服上留下的痕迹。衣服雖有味,但這安徽人的玉米卻煮得不錯。一個大鋼精鍋,坐在一蜂窩煤爐子上,劉躍進一出攤,馬上有人來買。而且能看出,都是回頭客。可見賣一玉米,也能賣出名堂。劉躍進又佩服這安徽人。嚴格說這人膽小,一說話就哆嗦,劉躍進卻覺得,這個哆嗦的人,做事倒認真。劉躍進想著,待哪天自個兒跟任保良鬧翻了,也來賣玉米。劉躍進接手攤子時,嚴格交代得很清楚:
「安徽人怎麼賣,你就怎麼賣,一切不要改樣。」
但劉躍進接手之後,馬上改了樣。別的樣子他沒改,只是改了玉米的價錢。煮好的甜玉米按穗賣,過去安徽人一穗玉米賣一塊錢,劉躍進接手之後,馬上改成了一塊一。劉躍進把在菜市場買菜的經驗,移植到了賣玉米上。一穗多出一毛錢,一百穗就多出十塊錢。不能替安徽人白忙活。有顧客掏錢時問:
「不是一塊嗎?今兒咋改一塊一了?」
劉躍進:
「昨兒懷柔下了一場冰雹,地里的玉米全砸壞了,可不就一塊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