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十章 韓勝利(2)
「咋還不寄錢呀,你是不是沒錢呀?」
劉躍進可以理直氣壯地說:
「沒錢?別的不敢說,六萬還有。」
兒子:
「那還等啥?寄吧。」
劉躍進:
「存著呢。定期。」
六萬塊錢,既給他壯著膽,也給他托著底。現在陡然一丟,丟的就不光是錢,還有心裡那個底,如同樓板突然被抽掉了,「啪唧」一聲,劉躍進從樓上摔了下來。包被賊偷走,攆了一陣賊,也沒攆上。從服裝市場出來,劉躍進蹲在大街上,腦子裡一片空白,就像六年前,老婆被人搞了,感到再一次沒了活路。從街上回到工地,劉躍進都不知是怎麼回來的。到了工地,丟包的事,劉躍進沒跟任何人講。講也沒用。就是想講,也無法講。能講包里的四千一百塊錢,咋講離婚證和欠條呢?老婆被人搞了,打下這麼個欠條,現在欠條丟了,等於老婆被人白搞了。丟包是個窩囊事,這麼一講,又變成了笑話,只能憋在心裡不說。這事不埋怨別人,就怨自己愛管閑事。本來是去郵局寄錢,聽到賣唱的老頭唱《愛的奉獻》,過去糾正人家,讓他唱《王二姐思夫》。如果當時專心寄錢,也不會出這岔子,老頭唱的曲兒改了,自己的包丟了。別人是手賤,自個兒是耳朵賤,丟包活該。胡思亂想到晚上,突然想自殺。脖子上,再一次感到繩子的甜味。在工地上吊,倒不費勁,四處是鋼樑架子,不愁沒地方搭繩子。就是不去工地,在食堂,食堂棚頂的木樑,也經得起劉躍進的體重。但劉躍進沒有自殺。沒自殺不是想得到做不到,而是突然想起,那人搶過他的包,躥出一箭之地,又扭臉看了劉躍進一眼。對劉躍進一笑,接著又跑了。不為錢和欠條,僅為這一笑,劉躍進在自殺之前,先得找到這賊,把他弔死。把他弔死,自個兒再上吊不遲。或者,能找到他,也就不用上吊了。
但大海撈針,單憑劉躍進,哪裡能找到搶包的賊?劉躍進這才想起警察,慌忙跑到派出所報案。值班的警察是個胖子,天不熱,一頭的汗。劉躍進說著,他坐在桌後記著。包里的東西不多,但頭緒多。說著說著,劉躍進說亂了,他也聽亂了。這時停下筆,任劉躍進說,也不記了,對劉躍進說的,似乎不信。不信不是不信劉躍進丟了包,而是劉躍進說到離婚證和欠條那一段,他張嘴打了個哈欠。劉躍進還要急著解釋,警察合上嘴,止住劉躍進:
「聽懂了,回去等著吧。」
但警察等得,劉躍進哪裡等得?劉躍進:
「不能等啊,那張欠條,他要扔了,我就沒活路了。」
看劉躍進著急的樣子,警察似乎又信了。但他說:
「我手頭還有三樁殺人的案子,你說,到底哪個重要?」
劉躍進張張嘴,沒話說了。離開派出所,劉躍進知道警察對他沒用了。這時想起了韓勝利。韓勝利平日也小偷小摸,和這行的人熟,說不定找到韓勝利,倒很快能找到這賊和腰包,比起找警察,倒是一條捷徑。於是去找韓勝利。韓勝利見劉躍進主動找他,以為是來還錢,以為是他上次包著腦袋,威脅劉躍進起了作用,等劉躍進說他自個兒的腰包丟了,讓他幫著找賊,馬上失望了。待劉躍進說包里有四千一百塊錢,韓勝利又急了:
「劉躍進,你人品有大問題呀。有錢,寧肯讓人偷了,也不還我,讓我天天躲人,跟做賊似的。」
待劉躍進又說出離婚證和欠條的事,劉躍進以為他會笑。韓勝利沒笑,但也沒同他,而是往地上跺腳,愣著眼看劉躍進:
「劉躍進,你到底算啥人呀?」
又說:
「你這麼有城府,咋還當一廚子呢?」
又感嘆:
「我說我鬥不過你,原來你心眼比我多多了。」
劉躍進見韓勝利把一件事說成了另一件事,忙糾正:
「勝利,你叔過去有對不住你的地方,咱回頭慢慢說,趕緊幫叔找包要緊。」
事到如今,韓勝利倒不著急了,端上了架子:
「找包行啊,幫你找回來,有啥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