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十三章 劉躍進(1)
劉躍進的頭被打破了。像前幾天來工地要賬的韓勝利一樣,頭上纏著繃帶,外邊戴一冒牌棒球帽。如是平日挨打,劉躍進不會拉倒;如是別人打的,劉躍進也不會拉倒。打破他頭的人,是曹哥鴨棚的人,但這兩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劉躍進得趕緊找包,也就顧不上頭,沒工夫與打他的人糾纏。
那天韓勝利帶他去了鴨棚,托曹哥找包。離開鴨棚,韓勝利與他約好,第二天晚上,兩人再來鴨棚聽信兒。到了第二天下午,劉躍進動了個心眼,想甩開韓勝利,一人去聽信兒。他已經見識了曹哥的威風,他知道曹哥出面,這包肯定能找著。在劉躍進和曹哥之間,韓勝利只是一個牽線的人,現在線頭接上了,韓勝利也就沒用了。何況曹哥也有白內障,十步之外,一片模糊,劉躍進見到他,像見到了舅舅。那天韓勝利把話說錯了,曹哥已經生氣了,付定金的時候,劉躍進口袋裡的錢不夠,光頭崔哥不幹,曹哥還替他說了好話。如曹哥把包找著了,有韓勝利在,按事先說的,當場就得還韓勝利錢,還有六萬塊錢的提成。但包里的錢,劉躍進還另有用處。兒子劉鵬舉又來電話,說三天到了,因交不上學費,他已經被學校趕出來了。不管這話的真假,聽他的口氣,火燎屁股,這錢是不能再拖了。還有找包的定金,光頭崔哥說要一千,當時被曹哥擋住了,現在錢找著了,他不知光頭崔哥那裡會不會再出岔子。包丟了,覺得為找包付韓勝利錢是對的;包找到了,又覺得付他錢有些冤。不是欠錢不還,是這錢可以再拖一拖。於是沒等到第二天晚上,第二天下午,一個人來到鴨棚。
這回棚里沒有殺鴨子,棚里有一幫人,在陪著曹哥搓麻將。那個殺鴨子的小胖子洪亮,在提著茶壺侍候牌局。曹哥干別的事認真,打麻將也認真,於是桌上的人都認真。曹哥摸張牌要湊到眼上看,出牌慢,帶得眾人都慢。慢也叫認真。牌桌上並無廢話。桌上亂七八糟扔著些錢。劉躍進看人正忙著,又皆認真,沒敢進去打攪,就在門口候著。待一局下來,桌上響起「呼啦」「呼啦」的洗牌聲,劉躍進才扒著門框喊:「曹哥。」
曹哥從牌桌上仰起臉,往門口看,看不清是誰,對劉躍進的聲音更不熟,問:
「誰呀?」
劉躍進:
「昨天跟勝利來的,丟包那人。」
蹭進門來。曹哥突然想了起來:
「噢,那事呀,對不住你兄弟,那人沒找著。」
劉躍進滿懷信心而來,沒想到是這麼個結果,幸虧手把著門框,才沒跌到地上。一個包沒找著,對曹哥他們算不得什麼,但對劉躍進,卻是晴天霹靂,把腦袋都炸暈了。暈間,還在那裡思摸。思摸間,忘了說話的場合,只是照著自己的思路在說:
「那人是你的人,咋會找不著呢?」
劉躍進說出這話,曹哥就有些不高興,就像昨天韓勝利說街上的賊都是曹哥的人,曹哥有些不高興一樣,但曹哥沒說什麼,只是皺了皺眉。光頭崔哥見曹哥不高興,朝劉躍進喝道:
「你腦子有病啊,他腿上長著腳,咋一準會找著呢?」
劉躍進腦子裡一片空白,仍照著自己的思路說:
「那我昨兒的定金,不是白交了?」
突然想起什麼,對棚里說:
「別是找著了,你們昧起來了吧?」
又說:
「昧錢事小,包里的東西,還我呀。」
曹哥見劉躍進這麼不懂事,嘆了口氣,對劉躍進仍沒說啥,對牌桌上的人說:
「我又犯了個錯。」
牌桌上的人見曹哥這麼說,有些不解,也有些緊張。曹哥接著說:
「孔子說過,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這話桌上的人沒聽懂,有些愣怔。曹哥又說:
「從今往後,我不幫人了,幫人就是得罪人。」
這話大家聽懂了。懂與不懂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曹哥開始檢討自己,就證明曹哥徹底生氣了。曹哥一生氣,從來不怪別人,只檢討自己。這是曹哥跟別人的區別。光頭崔哥見氣著了曹哥,從桌前躥起,衝到門口,照劉躍進踹了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