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十四章 青面獸楊志(2)
通惠河邊有一小吃街。通惠河在民國水是清的,還行船,現在成了一臭水溝。但臭水溝左岸,矗起一大片cbd建築。右岸,沿著河,晚上是一望無際的小吃攤。白天這裡倒安靜,但一片髒亂;到了晚上,燈火通明,地上的髒亂,倒被夜色掩蓋了。本是一河渾濁的臭水,現在星星點點,映著左岸的高樓大廈,竟顯出都市繁華。水往東流著,沿著右岸,賣烤串的,賣雜碎湯的,賣鹵煮火燒的,賣麻辣燙的,賣麻辣小龍蝦的,賣朝鮮涼麵的,賣土耳其烤肉的,一片煙氣瀰漫,熙熙攘攘的吃客,擁擠不動。吃客中,還有許多外國人。靠河邊欄杆,站著許多晚上出來工作的小姐。青面獸楊志找人找了三天,沒有結果,這時想起,張端端是甘肅人,那三條大漢,說話也西北口音。在行里打聽,甘肅有幫竊賊,常來通惠河邊小吃街作業,這地界在行里屬三不管,邊遠地區一些毛賊,便來這裡小打小鬧。於是改尋找為蹲守,第三天晚上,到小吃街來等那幾個西北人。也不是乾等,挨攤打問。在一家賣麻辣燙的攤上,打問出常有三個甘肅男人,帶一甘肅小女孩,到這裡吃夜宵,便認定是張端端他們,便在這麻辣燙攤前坐下,等幾個甘肅人自投羅網。從晚上六點,等到深夜兩點,他們沒來。賣麻辣燙的攤主是個陝西人,以為青面獸楊志在等熟人,也感到奇怪:
「天天來呀,今兒咋不來了呢?」
青面獸楊志不答,也不急,第二天晚上又來等。這天等著等著,甘肅三男一女還沒露面,劉躍進來了。劉躍進能找到青面獸楊志,知他在小吃街待著,還得感謝在曹哥鴨棚里殺鴨子的小胖子洪亮。這天劉躍進尋了一天賊,仍沒尋著,本想夜裡接著尋,但上午淋了一場雨,身上有些燒,便提前收工,回到工地食堂。工地食堂山牆上,臨時用碎磚壘出一小屋,是劉躍進的住處。既住,夜裡又看食堂。趁著工地晃過來的光亮,劉躍進正撅著屁股開門,突然有人從後邊拍他肩膀,把他嚇了一跳。扭頭,竟是在曹哥鴨棚里殺鴨子的小胖子。一見曹哥鴨棚的人,劉躍進就氣不打一處來,惡聲問:
「找打呀?」
小胖子知劉躍進誤會了,一邊解釋:
「那天在鴨棚打你,我可沒動手。」
一邊單刀直入:
「想跟你做個小買賣。」
劉躍進仍沒好氣:
「我沒空跟你扯淡。」
小胖子洪亮:
「給我一千塊錢,告你搶你包的人在哪兒。」
劉躍進愣在那裡。一開始有些激動,接著有些不信,這賊曹哥都沒找著,一個連鴨子都不敢殺的小胖子,哪裡能找著他的蹤影?以為小胖子來騙他的錢,嚷道:
「上回你們收的定金,還沒還我呢!」
又上去踢他:
「再惹我,真不饒你!」
小胖子挨了一腳,並沒後退,倒伸出手,向劉躍進堅持。劉躍進看他神色非常認真,又有些疑惑。也是找賊心切,欲先信他一回,如是假的,再跟他計較不遲。於是從身上掏出一百塊錢,還是昨天在八王墳撞車,那車主給的,那人給了二百,劉躍進掏出一百:
「就這麼多,拿命換來的。」
小胖子接過這錢,又伸手堅持,這回劉躍進有些信他了,但揚起胳膊:
「不信你搜,身上燒,連瓶水都沒捨得喝。」
小胖子收手,這時彈著那錢:
「不為這點錢,為偷你包那人,打過我。」
又說:
「我本該告訴曹哥,可崔哥他們也打過我,也沒對他們孫子說。」
又說:
「我今兒晚上偷著上街,去了通惠河小吃街,沒偷著東西,卻看到你找那人,正吃麻辣燙呢。」
劉躍進撂下小胖子,騎上自行車,飛馳到通惠河邊。自行車那天被撞壞了,換了一個二手圈,花了三十。夜裡**點鐘,小吃街正是人多的時候。劉躍進鎖上自行車,開始在人群里踅摸。小胖子說那賊在吃麻辣燙,劉躍進就專門尋麻辣燙的攤子。但麻辣燙攤位不止一家,劉躍進尋了一家,又尋一家。終於,挨著通惠河大鐵橋,一家麻辣燙攤前,看到了青面獸楊志。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找了幾天沒找到,原來卻在這裡。這裡前天晚上劉躍進也來過,沒有特別留意。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花了那麼大工夫沒尋見,尋見,竟因為一個殺鴨子的小胖子。本來身上正在燒,現在意外找著了賊,渾身來了精神,竟不燒了。找著賊,就找著了自己的包;找著包,就找著了自己的錢。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找著包,就找到了那張欠條,心中的驚喜和暢快,似乎找的不是自個兒的包,而是丟了的整個世界。東西失而復得,往往比丟失的原物還讓人珍惜呢。劉躍進喘喘氣,定定神,想猛地撲過去,但察看左右,小吃街的吃客熙熙攘攘,擁擠不動,擔心兩人打起來,又被這長著青痣的賊走脫。觀察這賊,看他左顧右盼,不像在吃東西,也似在尋人,便不敢大意,將棒球帽的帽檐往下拉了拉,坐到麻辣燙旁邊的一餛飩攤上,要了一碗餛飩,邊吃,邊盯著青痣。待小吃街人少后,再下手不遲。既然找到他,就不能讓他走脫。接著又想,只要在外面,就不能說十拿九穩,扑打起來,賊都有可能走脫,更好的辦法,不是扑打,是跟蹤。他在,盯著;他走,跟著,一直跟到他的住處,待他睡下,再去工地叫幾個人,將他堵在屋裡,瓮中捉鱉,才萬無一失。這樣想下來,終於想明白了,心裡也不焦急了,不存在扑打,只存在跟蹤,心裡也不怵了。這時才感到肚子餓了,又是一天沒吃東西,便安心吃自個兒的餛飩。又擔心頭上纏著繃帶引人注意,低頭摘下棒球帽,將繃帶一圈圈解下,又戴上棒球帽。好在離鴨棚挨打已過了兩天,頭上的傷已結了痂,並無大礙。帽子重新戴到頭上,顯得有些空。餛飩吃完,那青痣還在麻辣燙攤前坐著,沒有走的意思。一直等到夜裡十一點,青痣不著急,劉躍進不著急,賣麻辣燙的陝西人見青痣在他攤前坐了一晚上,老佔一個座位,耽誤他生意,有些急了,寒著臉對青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