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十五章 馬曼麗 袁大頭(3)
馬曼麗與老袁好了兩年。***中間還懷過一次孕,又做了流產。一開始兩人偷偷摸摸,後來馬曼麗離婚了,兩人雖可以明鋪暗蓋,但也無法結婚,因老袁在舟山老家,也有老婆孩子。從大的方面講,還是屬於偷偷摸摸。馬曼麗一開始不在乎,結婚不結婚,並不重要,與人結婚,也不見得合得來,譬如跟趙小軍,跟趙小軍離婚了,還有扯不清的麻煩,事仍很集中:錢。與老袁沒結婚,在一起說得痛快,也幹得痛快。但後來又在乎了。所以在乎,不是怕時間長了,老袁靠不住,而是在乎自個兒的年齡,三十齣頭的人了,還是想有個歸宿。但這也嚇不住老袁,老袁反問馬曼麗:
「你說是結婚難,還是離婚難?」
馬曼麗:
「離婚呀。」
老袁:
「錯。離婚是兩人不行了,才離,結婚得找對人。你說,是找對人難,還是找錯人難?」
馬曼麗明白了老袁的意思,不為幽默,為這道理,笑了,馬曼麗問:
「那你什麼時候離?」
老袁:
「一天不行,兩天總可以了吧?兩天不行,一個月總可以了吧?一個月不行,半年總可以了吧?」
於是說好半年。但半年沒到,老袁消失了。能說的老袁,原來是個騙子。老袁不是怕跟老婆離婚,跟馬曼麗結婚才消失的,而是警察把老袁帶走了。老袁不但騙了馬曼麗,也騙了別人,原來他是個詐騙犯。三年前,老袁在老家非法集資,但說動錢比說動人難。富人沒騙著,騙了十幾戶零星的窮人。沒騙到多少錢,事又敗露了。老袁逃到北京,開始賣帶魚。老袁是個網上通緝犯。三年過去,老袁以為沒事了,這天去火車站接貨,被一來北京打工的老鄉現了,這老鄉,也被老袁騙過。當天晚上,老袁正在集貿市場盤點帶魚,被警察抓走了。老袁說他是舟山人,他也不是舟山人,是溫州人,連老家都是假的,從頭至腳,沒一處真的。馬曼麗聽到這消息,腦袋「嗡」的一聲炸了。接著不是為上當受騙傷心,而是「撲哧」一聲笑了。說老袁幽默,原來最大的幽默,是集資的騙局。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笑過,又哭了。老袁因騙的錢不多,被法院判了一年,關進監獄,倒是又沾了偷雞不成的光。一年中,馬曼麗也沒去監獄看過老袁,就當老袁死了。偶爾想起老袁,不為老袁,為自己,嘆息一聲。這嘆息,又不是就事論事。
但今天深夜,老袁又出現了,來到「曼麗廊」。一年刑期滿了,老袁出來了。但事過一年,老袁已不是過去的老袁。突然頭花白,顯得老了。馬曼麗一下沒認出他來。本來頭大,豬脖子,一下由青壯年變成頭老豬,上身長,下身短,走進廊,步履遲疑,像進來一隻企鵝。說話也變了,說剛從監獄里出來,還想到集貿市場賣魚;或者不賣海貨,乾脆賣胖頭、草魚也行;到密雲一帶進貨,倒是比舟山方便;但現在身無分文,沒有住處,想在馬曼麗這裡先住下來。話說得磕磕巴巴:一年監獄住的,全沒了過去的幽默,也成了就事論事。馬曼麗認出他來,一開始還有些悲喜交加,一席話聽下來,就轉成了惱怒。惱怒不是後悔一年前與他好,還為他流過孩子,而是事到如今,老袁竟能說出跟她借宿的話。跟人借宿並不丟人,而是這借宿人,已不是一年前的老袁。不是看他如今落魄,或又來騙人,而是聽他說話,看他神態,已不是過去的老袁。不是老袁,還裝過去的老袁。什麼是騙子,這才是最大的騙子。馬曼麗並不多,喊了一聲:
「滾!」
老袁東張西望,還想磨嘰,馬曼麗又喊了一聲:
「滾!」
老袁這才明白馬曼麗也不是過去的馬曼麗,出門去了。老袁走後,馬曼麗又坐那兒兀自生氣。說生氣也不是生氣,而是思前想後,有些悶。這時外邊又「梆梆」敲門。馬曼麗以為老袁又回來了,不再理他。外邊由敲改拍,聲音越來越急。馬曼麗上去拔掉門插,猛地開門,又喊一聲:
「聽到沒有,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