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欲說 第七章(27)

27.欲說 第七章(27)

中國之絕大多數的女人的理性是極其脆薄的。古今如此。現在反而比古代更脆薄了。因為現在中國的社會形態更加不利於女性了。擇業之難尤其女性擇業之難,使女性往往更加身不由己地倚重於男人了。她們明知那是不聰明的,然而無奈。於是她們本能地試圖靠某種改變自我意識的方法來平衡那無奈,抵消那無奈。這時她們作為女人的人性之中便有一種天然的東西適時地揮奇妙的作用了——便是母性。

鄭嵐抬頭看見王啟兆那一種可憐兮兮的樣子,心中頓時湧起一大股母性的憐憫之。

事實上她自己始終不能分清楚它和愛有什麼區別。加之他們有共同的「敵人」那就是社會;加之他們的關係除了是秘書和老闆,男人和女人的關係;還是志同道合的無怨無悔的誓與那「敵人」決一勝負的「同志」和「戰友」的關係,就愈的難以分清了。而且,在她也沒有什麼非要分清不可的理由和必要了。「同志」加「戰友」加性的關係,對她的心理和生理的需求已足夠。她清楚,只要自己願意,每天換一個性的夥伴那並不是一件難事。但要再尋找到他那麼一位理想的「同志」和「戰友」,卻並不容易。她十分珍惜他們之間的「同志」和「戰友」的關係。她的頭腦之中也畢竟是有著不容置疑的理性思維的。只不過並不用在分清她究竟愛他有幾分這一點上,而體現於排斥分清這一點上。

她對他懷著滿心田的母性的憐憫之赤足走到他跟前去,將他的頭摟抱在自己的胸脯上,語調極其溫柔地撫慰道:「噢我的大寶貝,噢我的乖小孩兒,你在胡亂說些什麼呀?你心裡又總是在胡亂想些什麼呢?讓我來對你個誓好不好?聽著,我是你的!我這輩子都是你的!如果有下輩子,下輩子還願意是你的!……」

她被自己的話深深感動,也流淚了。

當小女人滿心田懷著充盈膨脹的母性的憐憫之對愛她的男人溫溫柔柔地表達愛意時,她們真的極像一個天使。她們的話語也往往會使男人們覺得是天使的話語。

而他緊緊地摟抱住她的小蠻腰,嗚嗚哭了,將眼淚和鼻涕弄了她一胸脯。

她自己也感到自己是天使。因那種美好的感覺愉悅又幸福。

古今中外,這世界上沒有一個女人不曾渴望過那一種美好的感覺。那乃是她們從少女時期便一律嚮往過的事。正如這世界上沒有一個男人不曾渴望過自己是一個有法術的人。

斯時她不僅備覺愉悅和幸福,而且還心中充滿著對他的感激。

因為是他使她體驗到自己彷彿是天使的良好感覺。

她由於自己竟能如此這般「愛」一個其貌不揚的男人而敬佩自己;更由於他愛自己愛到「失去了她活著就沒有意思了」而自豪。現而今的中國,比他所擁有的金錢和資產少多了卻比他更其貌不揚的男人比比皆是,但是他們中有幾個愛女人會愛到他愛她這麼一種程度呢?不錯,他們捨得一擲幾十萬幾百萬為女人買名車置別墅,但是即使失去了他們那般寵愛的女人他們也還是會活得有滋有味。再將他們那一種寵愛如法炮製地給予另外的女人就是了。而且,往往還沒失去身邊的一個呢,寵愛已開始轉移了。通常為女人買名車置別墅之時,便是寵愛即將轉移之日。然而他那時還什麼也沒給她買過,她頭腦里也從沒閃過打算向他要什麼的念頭。

但是她確信,他一旦失去了她,真會像他對三名保安所說的那樣不想活了,覺得再活下去沒有什麼意思了。

而這一點後來被證明是事實。

鄭嵐她從少女時起心靈之中便萌生著天使結了。在她少女的春夢中偶一偶二與她生**的男人,從來不是什麼白馬王子型的男人,而是王啟兆這一種其貌不揚的男人。

她的母親曾是村裡的俊人兒。她的父親是村上一個吃百家飯長大的孤兒。作為一個男人單論身材他還算是優等的,但是他那張臉卻生得五官粗俗。還因小時候出天花缺少關注落下了一臉麻子。做了父親不久,身患絕症於是漸失性的能力。這個家庭的日子從平淡緩緩走向陰鬱,幾乎是默默的。有天夜裡她醒了,竟聽到父母的房間里傳出來父親抑制著的哭聲,隱隱的,分明還在一邊哭一邊述說著什麼。她不安而又奇怪,因為在她看來,父親似乎是一個眼裡根本不會流出眼淚的男人。她赤著腳丫悄悄走到父母房間的門外,彎下腰從那扇朽損了的木門的板縫偷窺,於是瞧見了令她記憶永難磨滅的形——燈光之下,母親坐在炕邊;而身材高大的父親則雙膝跪在炕前,他的手臂摟抱著母親的腰,他側著的臉貼在母親的心窩那兒。村裡早已供應著電了,人們為了省交電費,家家戶戶用的都是瓦數很低的燈泡。父母房間里懸著的,只不過是一隻10瓦的燈泡而已。父母的房間不大,也就十二三平方米。火炕差不多佔去了一半的面積,10瓦的電燈懸在火炕和屋地之間。燈線系得挺長,電燈靜止在比母親的頭高兩尺的地方,將它微明的近乎橙色的光有所保留地分佈給小小的空間。當它的光抵達到四面牆上,已經淡弱得快要沒有了。也彷彿被四面牆吸入牆體里去了。然而早已粉刷過幾年了的牆卻還是半灰不白那麼一種顏色的。那一個夜晚月光透過洗掉了棉性的變得像紗一樣薄的窗帘灑進屋裡,使四面牆顯得更加灰深白淺了。然而父親和母親卻在燈光集中的照耀之下,都赤身**著。那是十幾歲的少女第一次看見成年男女赤身**的形,而且是以一個偷窺者的眼,而且窺到的是自己的母親和父親。此前她除了知道自己的身體**著時是什麼樣的,再連一個精光著身子的嬰兒也沒見過。但父母那種赤身**著的形,卻既沒使她感到害羞,也沒使她覺得有多麼醜陋。恰恰相反,她甚而覺得那很美。美得吸引住了她。美得使她都顧不上譴責自己作為女兒的那一種行徑了。母親的雙腿並未垂落著,而是蜷曲在炕上,蜷向著同一側。一隻腳壓在另一條腿的大腿的下邊;在上邊那條腿彎成a字形,修長的小腿斜伸著,腳背和小腿被一條波狀的曲線連著,使小腿看去是越的長了。那時偷窺著的女兒驚異地現,原來一個女人的身材如果是美好的,即使她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鄉下女人,當她**了她的身體那也足以被當成一件藝術品來欣賞的。是的,十幾歲的女兒,非但沒有感到多麼害羞,反而偷偷欣賞起自己母親的美來了。事實上她害羞自然也是害羞了的,但那隻不過是轉瞬即逝的一種心理,隨之便陷入了欣賞的忘我之境。平日里見慣了素衣舊褲的母親,幾乎從沒覺出過母親作為一個女人的美來。拮据的農家生活,常使母親的臉上愁雲堆砌,她連村人們普遍認為母親是一個俊氣的女人這一點也難以理解了。而母親不但是一個俊氣的女人,還是一個天生皮膚白皙的女人。電燈的橙色的光集中在母親頭頂,並慷慨地從上而下籠罩著母親,使她的皮膚看去如同被鍍了一層亮釉,由白皙而變成淺桔色的了;如同玉雕。母親是一個剪齊肩的女人。村裡像母親那種年齡的女人剪的一律是齊肩。母親的頭微微低垂著,看著父親的頭。而母親的一隻手和父親的一隻手五指交叉緊握在一起,放在炕邊上;母親的另一隻手,卻不停地輕輕摩挲著父親的頭,愛撫著他的脖梗他的肩頭。她沒看見母親的臉,母親的臉被齊肩遮住了。她想,那會兒母親的臉上,愁雲肯定已一掃而光,呈現的是一個女人的全部的柔。母親的**已不像她小時候所熟悉的那麼渾圓豐滿了,已變小了,有些下垂著了。但還是挺好看的,像兩隻大梨。而父親的頭,則不停地轉動著,一會兒用這邊的臉偎著這邊的一隻「梨」;一會兒用那邊的臉偎著那邊的一隻「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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